新太太犯病,看见了程富堂的事在关山下传开了,一时间传说得有鼻有眼,有的人就说那是程富堂来王家算账来了,有的人说:“真是现世报应啊,程富堂死了才一年时间,王家还没发达就遭了报应。”庄口上胆小的女人娃娃吃过晚饭,就急急上了炕头,再不敢出门,就连那些平日里胆子大的,此刻也不出门了,一个个守在屋里拉家常。庄口上真的安静了。
王耀祖女人整日以泪洗面,看着男人这边半死不活,那边新太太鬼哭狼嚎,心里凄惶难耐,扯下一把头发,冲着关山喊道:“做下孽了啊,山神爷,都是那个女人的罪孽,求你老人家放过他吧,这样子算怎么回事嘛,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她喊得凄惶,又变了声调,怪腔怪调的,竟吓住了春月。
春月自从新太太鬼上身,不要说晚上出门,就是大白天也不敢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这时听见娘嘴里絮叨胡言乱语骂上了山神爷,连娘身边都呆不住了,急急下炕去找哥哥王柏民。
王柏民一脸汗水,也要着急上火了,天色已大亮了,张阴阳还不来,新太太这边已摔碎了四五个碗,那边娘在炕上泪水涟涟,咒天骂地,心里越发着急上火,他都不知道该向谁发脾气了,喊叫王柏人家里小心照看,自己备了一头骡子亲自去请张阴阳。
后园子里二太太炕上靠窗台躺着,秋月就坐在炕头边,替她擦脸,陪她轻声说话。二太太看秋月憔悴,叹息一声,说道:“你哪儿不舒服,怎么一天比一天瘦了?别忙活了,上炕躺下歇息歇息吧。唉,那是哪一年,宴秋宴生哥儿俩上学堂,我还惊奇,想瞅瞅学堂什么样子,偷偷跑过去看,隔着窗户听见一个先生讲什么王祥卧冰,都是二十四孝里的故事,先生讲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人不得好死好人长命百岁,我听了便拿来告诫自己,做人要厚道。这些年过去,我对他们那一家子知冷知热,有求必应,给吃的给花的给穿的,凡是当妹妹的能做的都做了,只求娘家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啊,我的亲哥哥亲侄儿竟然这样对我,老天瞎了眼了?报应来了,这才一年光景,那个骚女人就被鬼缠身了,王耀祖也起不了炕,好啊,老天有眼哪,我想看看,他什么下场。就是可怜了宴生这孩子,不知道是死是活。”
秋月哽咽几下,道:“一边是我娘家,一边是我婆家,两边都不能说坏话。我想过了,咱们不能在这儿呆了,得想法子搬出去,就是要饭也比呆在这儿坐牢似的强。”
二太太道:“什么娘家亲戚,什么爹娘兄弟,都是前世里的冤家,这世里讨债来的,你前世欠他们的,这世里来还他。我知道你有难处,他是你爹,他还是我亲哥哥呢,他害了妹妹,还要害姑娘,他哪里有一点点人性,上天怎么给他披了一张人皮啊,我今日把话撂这里,我跟他一刀两断,再没瓜葛。秋月,孩子,我不该在你跟前说你爹坏话,就是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小时候他最疼我的,这几年他变得没人性了。人不能欺天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等着两腿一蹬上那边去了,可怜孩子你了,王家不疼程家不爱的,要走你走,你别管我,想找宴秋找宴秋,想找宴生找宴生,都随你的心愿去,我再不抱怨。我要在这儿看着他王耀祖也家破人亡,那时才开心。”
秋月开始哭泣了。
张阴阳盘腿坐炕上,不时捋一捋已花白了的胡须,看王家兄弟在门口忙着准备这准备那,满意的点头笑了笑,对王耀祖女人说:“程家哥儿俩要是有你儿子一份性气,程富堂老掌柜的就不会死这么早。”女人瞅一眼似睡似醒的男人,泪花花道:“都是叫人不省心的。”张阴阳道:“年轻人嘛,就得有性格,常言道,国有铮臣,不亡其国,家有铮子,不败起家。两个儿子都是好的,就是……”忽然打住,端起炕桌上两盅酒饮了,又吃了几口炒鸡蛋,掐着指头开始算。王耀祖女人本没认真听他的话,这会儿倒上了心,看他拿住了话,忙问道:“张大哥有话别藏着掖着了,柏人柏民哥儿俩有什么不稳妥处,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些日子家里尽是事儿,什么古怪来什么,再不敢出事儿了,柏人柏民要是有三岔二歪的,叫我怎么活呀。”说着已开始抹眼泪。
张阴阳又斟了一盅酒,端在手中,却没喝,思虑了一阵子才说道:“俩孩子都是好的,这个弟妹尽可放心,我哄谁也不能哄你和耀祖兄弟,柏人命相中阴柔多过刚直,怕是会做出一些乖张的事,要带累了父母兄弟,只要劝着他多做些善事,就无大碍。老辈子讲得在理,人在做,天在看,还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一个道理。柏民这孩子命硬的很,跟他哥哥反其道而行之,将来肯定有出息。你刚说最近家里尽出事儿,从阴阳相行上看,是坟茔里的事,还是一座新坟,下葬时五行不顺,水火相克啊,至于是谁家的坟茔,却看不清楚。”
王耀祖女人摸不着头脑,张嘴说道:“最近关山下就死了一个程富堂,再没第二人,不会是他吧。”
张阴阳道:“那就是他了。”
女人紧张兮兮道:“怪不得那骚婆娘疯了,满嘴喊老爷饶命,敢情是程富堂葬得不是时辰,那可怎么办?”
张阴阳喝下了那盅酒,咋咋舌头,问道:“当日程富堂出殡是什么时辰?请的哪个阴阳?”
女人想不起来,脑袋探出窗口,问在院子里忙碌的两个儿子。王柏人张口结舌,他那日就不在家中,自然不清楚,就问王柏民,柏民也说不知道。老杨头仰起脸想了想,说道:“大该是六月中哪一天,具体日子也说不准了,进去问问二太太秋月,她俩一定知道。”
王柏民说声尿尿,转身出去了,王柏人也低下头不言声,干起活来。这时节上,没人愿意去见那两个人。
张阴阳道:“六月为火,阳气正盛,且那时天雷将至,不是个好时辰。那时节才是要阴阳先生大显神通,行五雷大法送走亡灵的节骨眼,你们肉身凡胎,不懂也就算了,当日请的阴阳先生是谁,他就怎么敢把人抬出去埋了?程富堂的尸骨埋了,他的魂却还留在这里,不得了啊。还有一件,从卦象上看,你们王家祖上欠着人命呢,以前耀祖兄弟年轻,阳气旺盛,没什么妨碍,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出现了。”
王柏民听得云里雾里,想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自从张阴阳坐到炕上,王耀祖慢慢清醒了些,只是还精神萎靡,身软神乏,懒得开口,这时忽然插话道:“几辈人的事了,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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