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心中一紧，抱在怀中的枪掉在地上。
程宴秋站起来，望一眼月下的葫芦河，天河一样流淌，说道：“别害怕，我在黑虎岔打过许多仗，都没害怕过。”
三娃松弛了些，跟着程宴秋往山腰里走。看程宴秋走得沉稳，脚步踩踏出整齐的响声，三娃心里踏实了，觉得不用怕了，他听段志彪说过，程宴秋有九条命，怎么打都打不死的。
两人来到山间和家高窑，程宴秋站在高窑门口，静静地审视着山下的和家堡子，那里还亮着灯火。堡子门楼上的灯笼又挂了起来，他想灯笼怎么那么凄凉。堡子里还有人的声音传来，程宴秋知道刘举才王柏人他们还在大肆庆祝，他想听，那叫声却被风吹走了。拉起三娃的手，慢慢走进了高窑，里面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只能小心的伸脚试探着挪动。程宴秋不停的小声说话，告诉三娃：“这就是当年和家人跑土匪的地道。有好几个出口，山上和家台子是一个，这儿是一个，刚睡觉的山崖边上还有一个，都通着大院里那眼水井。我们一直往下走，天亮了就到井下了。嘿嘿，可不是哄你，这个地道长的很。咱们先在里面躲一躲，瞅个机会到水井下，就能爬进程家大院，趁刘举才他们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干掉了。”
他说着话，终于热血沸腾起来，使劲握了握三娃的手，道：“打死刘举才这王八蛋，人横竖得一死，只要报了仇，这一百斤就交给阎王爷，就什么都不怕了。对，还有志彪也是他打死的，咱们就为他也报仇了。”
三娃的手热了起来。
刘举才也没闲着，他终于动手了，抓了几个人，都是跟程宴秋亲近的，还有他们的亲属，先绑到和家堡子门楼前场地里，叫人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关了起来。说等抓住了程宴秋放一起杀掉，给庄口上人做个教训，看往后谁还敢跟着程宴秋闹事？谁闹谁就是这样的下场，特意交代王柏人说：“找几副棺材板放场地里，叫大家看看，就明白什么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道理。”
王柏人看着那几个竖起来的旗杆，想起前几日还是绑着自己，今日自己站在门楼上看着绑了别人，嘿嘿的大笑起来。
王耀祖跟女人回到王家院子里，也把秋月接了过来一起住。看秋月神情迷茫，吃一顿不吃一顿的，丢了魂似的，心里很疼痛，想去请先生来看看，秋月拦挡了说就是不想见人，只得作罢。原先在和家堡子里时，他老是睡不着觉，到了王家院子里，头沾上枕头就睡着了。问女人这是为啥，女人说他就是贱命，该过苦日子。他笑呵呵说：“命里该吃屎，哪怕跑到天尽头。我啥都不求了，就和你守着秋月过活吧。”
秋月听见爹和娘在上房里开心的说笑，过来问什么事这么高兴。她娘说你爹说不要儿子了只要姑娘。
秋月眼圈红红的说道：“明白了也晚了。”
又劝他爹说：“把春月接回来吧，她也是个命苦人。”
王耀祖见姑娘难过，忙劝道：“还不晚，闺女。爹就和你娘守着你，等你柏民哥回来了，咱还一家子乐乐呵呵的过。”
女人精神好了些，也就闲不住了，拄着拐棍到庄口上地里转了一圈，看见几个平日里常到家里说话的老汉在山道上扯闲话，凑过去想搭句话茬，没想到人家看见她过来，都转头离开了，才觉得人家那是在躲着自己。女人委屈的回到家里，说给男人听，王耀祖低头叹气，说道：“你才知道？你养出的好儿子给我们挣下好名望了。”
他叫女人做了几样好吃的，打发老杨头试探着请几个老人来家里吃顿饭。老杨头一个转身回来，愁眉苦脸的说道：“都说再不进王家院子了，有人还说吃了怕拉不出来，肚子要疼的。”
王耀祖觉得胸口闷得慌，蹲在屋檐底下一个劲吃烟。
老杨头想劝说，想想实在没话可说，只好陪着他叹气。
程宴秋还在程家大院那口水井底下，和三娃坐等机会，刘举才却接到了王五天的命令，叫他立即率部队赶回城里，从传令兵的神情刘举才看出事情似乎很紧急。道了声辛苦，叫人给他收拾吃喝，又给了几块大洋，亲自坐下陪着说话，试探着询问了几句，就知道王五天要他的队伍到石门川去驻防。刘举才想那石门川在靖远县，得离开会州了？问了几句程宴生营长，那人却支支吾吾不肯细说，心里就明白了，是程宴生要救他哥哥程宴秋，在王五天跟前使了坏。想了一阵，觉得这时不该离开，程宴秋决不能再放走了，暗思：“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叫来姜连长，安排道：“留几个人跟我在此等程宴秋来。你先走一步，带队伍回去。不用去见王五天，尽快找到县长大人，把这里的事说清楚，请他为我等说说话，一定要留在会州。”
姜连长道：“王团长追问起来怎么说。”
刘举才道：“告诉他我家里被土匪抢了，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充分吗？退一步说，只要抓住了程宴秋，我往县长大人跟前这么一戳，什么事都由他顶着，有什么好怕的。”
姜连长还在犹豫，刘举才低声说道：“我这也是引出程宴秋的办法。只要你一走，他必定以为我跟着队伍走了，就会跑出来找王柏人，我留几个人守在这里，稳稳妥妥的就把他抓了。”
姜连长笑道：“真是神机妙算，程宴秋绝对想不到的。”
刘举才哈哈大笑，说道：“到时候弟兄们个个有赏。”
刘举才打发走姜连长，叫留下的几个士兵隐蔽在程家大院，自己就呆在上房里，陪着王柏人喝酒。
夜色很深很静。
两人喝得多了，王柏人躺在炕上唱起了大戏。
刘举才轻轻出了门，嘱咐守在几个院子里的弟兄，“听见枪声一起向上房里开火，不管谁，都给老子往死里打。”
带上一个卫兵出堡子大门，到王家院里去了。
王耀祖正和女人，秋月吃饭，才夸了句：“秋月做的饭香。”就听见外间大门哐当一声巨响，抬头窗子里望出去，看见刘举才脚歪身斜的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背枪的大兵。他已明白过来，忙喊道：“秋月快跑。”
一句话才出口，那士兵已守住了上房门，刘举才一脸微笑的进来，看看秋月，竟然伸手向她脸上摸去。
秋月一声尖叫，一盆菜丢在地上，回身爬上了炕，抖抖索索直往她爹身后边藏。
“真是可人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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