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宴生被王耀祖抓壮丁的事一夜间在关山下传开了,有人叹息,有人担忧。那些和程宴生一般大小的青年,开始害怕同样的命运会降落在自己头上,几个庄口已有年轻人逃跑了。
二太太把富堂老汉停在上房里,自己到王家要儿子,她提着便桶到王家门口,说王家不放人就把大粪泼到王家大门上。
王耀祖打发老杨头出面拦挡。老杨头气汹汹出来,还没等他开口,二太太就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个狗一样的东西,跟了个主子就黑心糟践人,小心遭报应,已死了一个儿子,还想再死一个吗?”
几句话噎得老杨头张不开嘴,哪里还敢招惹她,只得跑回去给王耀祖回说。王耀祖还没放在心上,说道:“她想闹就叫她闹,程家能翻天的人跑光了死绝了。”
一连几天,二太太就守在王家门口叫骂,王家人出门都不敢走正门,那大门已叫屎尿泼得一塌糊涂,臭气熏天,王柏民躺炕上都闻到了,撕了一块棉布罩着嘴呼吸。
庄口上有人看不过去,跑来劝二太太,说:“你一个妇道人家的,这么做法不顾脸面了?”
二太太哭道:“只要他放儿子回家,送了老掌柜的,再由你们折腾去。可怜他本分一世,临了连个摔孝盆的人都没有。”
王柏民第一个受不了,找他爹商量:“好歹出面去应付应付,一家子被堵着出不了门成什么样子?”
王耀祖思虑这样儿实在丢人现眼,对柏民说:“去,给刘举才通个消息,叫他派人来收拾了这个泼妇。”
王柏民一句话顶了回去:“关山十里八乡丢人嫌不够,你们还想把人丢到城里去?”
看王耀祖气得嘴歪眼斜,老杨头忙劝道:“事情闹大了也不是个办法。再说程富堂还放那儿,再不埋就要臭了,叫别人看着不好。要想个万全之策,把事情压住了,防着程宴秋在黑虎岔,知道了回来折腾……”
他不好再讲,王耀祖听出弦外之音,回头数说柏民:“这才叫能耐,学学。”
王柏民更是气恼,喊道:“拿自个闺女嫁给傻子,人家死了老人你们抓了儿子,这种事只有你们做得出来。也不害臊脸红?与其这样,还不如叫我当兵去。”
王耀祖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柏民脸上,骂道:“五谷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样和你爹说话?明日就送你去,看你还能耐不?”
王柏民挨了打,气得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世间少见这样的奇事。”
看老杨头要追过来,王柏民举手挡住,说道:“你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以后做这伤天害理的事不要叫我。”
有人进来说二太太在葫芦河畔上立了一杆旗,上面写着:“王耀祖伤天害理,天理难容。”
王耀祖嘿嘿一笑,道:“亏她想得出来。”
月儿真圆真亮啊!
程家的上房门敞开着,秋月轻轻走进去,看见炕桌上油灯亮着,嘶嘶发出吃力的声响,一个人斜靠在门槛上睡着了,透过门,看见八仙桌上两只蜂蜡已熄了火,正中摆放着灵牌,写着“奉请程们三代宗亲之灵位”,旁边又立一牌,上书“故先考程氏讳富堂大人之灵位”。屋里奠过的酒气熏人,寂静廖默,除了那个靠门而睡的人,再没一丝活的生气。大概感觉到有人来了,门槛上那人抬了抬屁股,迷蒙着眼睛朝外张望。
她叫道:“是张叔啊,别的人都回去睡觉了,怎么你一个人还守着?”
“呜。”老张脸色青白,一身酒气,迷茫着眼睛左张右望,看清是秋月,挪动了一下身子,让出道儿。
秋月看他坐得吃力,搬了条凳子给他。
“是秋月啊,这黑灯瞎火的,你跑这儿做什么?”
他虽压低了声音,但夜色寂静,在空旷的院落里,仍然显得嘹亮。
秋月看香炉里香火已熄灭了,过去续了一支,又点亮了蜡烛,灵牌歪斜在一边,也扶正了,环视一圈,看再没什么要做的,才坐到炕头边上和老张说话:“二太太还没回来吗?这一夜了,得去个人劝劝她,叫回来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好人都受不了。”
老张看桌上蜡烛被风吹得摇晃,起身放下门帘子,对秋月说道:“刚去劝过了,可是不听啊。哎,想往日老爷活着时,这屋里不消停的来人。这人才死,屋里就冷清了。这停灵啦,跟前是不敢离人的。”
秋月叹息道:“亏你有这份心,看看外边那些人,老徐家二娃也被抓了壮丁,三娃躲起来了。剩下的都急慌慌收拾东西,往王家那边跑,要换东家了,就你还来给老爷守灵。”
老张苦涩一笑,说道:“跟了一辈子了,就丢不下了。”
又自语似地说道:“这世道把人性都扭曲了。”
秋月看程富堂老汉寿衣上落满了灰尘,扯下被单罩在上头。问老张道:“该请个阴阳来了吧,早点下葬了安心,这么停着也不是个事儿。”
老张说:“孝子一个都没有啊,还得二太太拿个主意。”
秋月说:“我还算是程家的人,就斗胆做个主,麻烦老张叔明日去请阴阳来,看下个日子吧。”
老张站起身,说道:“有你这句话,我还坐着做什么?反正睡不着,不如这会就去张家堡子,天一亮就请张阴阳来。”
出去院子里找了把铁锨,又回到门房里,披了一件皮袄上路。
王耀祖把程宴生关起来,又陆陆续续从几个庄口连抓带强迫,弄够了十几个人,集中关在和家祠堂里,只等刘举才的人一到就交人。又和王家族里人商量,各家破了分子钱,亲自交给刘法孝找了几个兵油子顶了王家人的杠,王家自然人人高兴。
王耀祖很为自己的做法得意。
第二天吃中午饭时,王柏人进来告诉他:春月死活不吃饭了。
“不吃饭?”他脑筋不好使了,问道:“为什么?”
王柏人说:“还不是柏民,昨晚上给春月讲刘举义是个傻子。今天一早她就四处里打听,柏安又在那指天画地的给证明说刘举义真的是傻子,春月回到屋里就哭哭啼啼,不吃不喝了。”
王耀祖气得跺脚,骂道:“这两个天杀的蠢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节骨眼上怎么干这种事?”
他交代柏人说:“你不能在这儿了,赶快带上几样礼物进城,找刘举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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