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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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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余晖之殇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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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五爷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他是个不信神仙,不信因果报应的人。但他自己把自己埋了,他真是个奇特的人。他不该这么离开人世的呀!

    哈哈,他是怎样一个人,他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

    程富堂想念和五爷了,虽然和五爷这辈子总给他气受,总给他难堪。多少年了,程家子孙前前后后住在和家堡子里,有心无意把这个院落改名叫程家大院,但程富堂就是不自信,他隐约感觉得到,自己这一家子,不过是这座堡子的过客,搬出去的和五爷才是堡子的主人。只要这个人活着,连关山上的树木沟壑都姓和,他才是关山的魂魄,和家堡子、和家台子、和家高窑,哪一个不带一个和字?他人离开了堡子,但他的影子留在堡子中,人和堡子,堡子和人,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特异雄伟,富有传奇,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就连堡子墙头的青台,都跟他的白胡子黄眉毛一样,叫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离不开。所以程富堂嫉恨和五爷,处处跟他为难,可是不论他如何刁难,和五爷总是轻巧巧就能化解于无形,还留给人们一个心胸宽广的好名声,那怕是拒绝了他一只公鸡,在庄口上人看来,也是和五爷清高,不食嗟来之食,他要是说了和五爷的坏话,那怕是轻轻一句,有人也会指责他仗势欺人。有时他心里真的咒他死,他想如果和五爷死了,他才能翻身做人。

    然而和五爷前脚刚走,程富堂后脚就想念他了。人就是这么奇怪,有左手就得有右手来作对作伴,有周瑜,就得有诸葛亮来匹配抗衡。没有对手的英雄算不得英雄,没有了和五爷,程富堂觉得自己过得很孤独。

    确切的说,程富堂想念的不全是和五爷那个讨厌的干瘪老头子,他更想念程家初到关山的那些岁月,也就是爹来到关山,跟天斗跟地斗跟和五爷斗的光辉历程。当然,最叫他难忘的是跟人斗的艰辛。圣人云:跟天斗其乐无穷,跟地斗其乐无穷,跟人斗其乐无穷。圣人通天彻地啊,圣人把人性看透了,看明白了。人来到世上,从出生那一刻起,不就是在斗争吗?爹赶着马车来到关山,斗败了和五爷,斗败了王家刘家,终于得到了和家堡子,逼着和五爷搬出和家堡子,程家占而有之,繁衍生息,兴兴向荣。那是怎样的年代啊?有的听说过,有的自己亲眼见过,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被和五爷轻飘飘就带走了,终于模糊了遥远了。遥远得程富堂已经无法辩白了,就像关山上的丝丝云彩,就像葫芦河中的潺潺流水,你盼望它在那儿时,它躲猫猫似的不见踪迹,你拒绝了它的存在时,它偏偏在你眼前晃来荡去,逗起你心中一阵疼,勾引下你两行泪。

    那真是个不平凡的年代。

    那也是个不太平的岁月。

    那一年,坏消息像长了翅膀,从关中那边飞过来,飞过了秦州古城,飞过了陇山和泾水,终于,飞累了,就掉落在关山下,掉进了和家堡子里,把正在炕头上呼呼大睡的和家老掌柜的撞醒了。醒了就翻起身,感觉到脚底下躺着一个人,回头瞥一眼,是他的小儿子和维清,炕角里睡得正香,看儿子细手小脚,胖乎乎的,真可爱。和维清是老掌柜的最小的儿子,兄弟中排行老五,维清是他的大名,小子子儿,大家自然都喜欢,又在家里,便少有人叫他大名,个个喊他老五,叫顺了口,老五就成了名儿。老掌柜的也这么喊,五个儿子,五福临门嘛,真是巧的很,心中他就格外喜欢这个老五,虽说父不抱子,但老来得子,偏心一点是应该的。这会儿,他看见老五净身哧滑溜溜的,清明刚过,天气还是有点凉,可得小心感冒了不是耍的,老掌柜的打了个哈欠,脱下身上的长衫,轻轻盖在儿子身上。

    老掌柜的坐下吃烟,听见堡子里乱哄哄的吵闹,知道大伙开始忙春种的事儿,老大和维正已能掌家做事了,卸了他不少辛苦,这些地里的活再不用他老人家操心。庄稼人不操心地里的事,就没什么事可操心了。吃了一锅烟,缓过精神了,老掌柜的想,这么闲着心慌,不如到山里头转转去,还能散散心,顺道捡些苦菜回来,季节虽不到,山里向阳处,已经绿了,苦菜发起来了,捡几朵回来开水里煮一煮,撒把盐就是一道野味儿。这样一想,又想起了关山上的风,老掌柜的再坐不住,下炕翻腾出一件羊羔皮夹袄穿上,拄着拐棍就准备出门。

    和家堡子背后就是关山,前面是葫芦河。那葫芦河从关山南端破口而出,一路逶迤而下,真格是雄山隐隐,流水迢迢,河水随山势走,出了山口,地势陡然间铺展开来,山川渐渐开阔,河水一直冲到了和家堡子底下,冲刷出一片平坦宽广的滩涂沃地,那都是关山下最好的土地,葫芦河水浇灌得插根火柴棍都能发芽。和家老掌柜的说:“当年修和家堡子时,老祖宗从岷州请来喇嘛来看的风水。”既然是岷州喇嘛选的址,那自然是好的。和家当年兴盛时,地里有上百号伙计干活,家里的粮食溢出了仓库,厨房里三天杀一只羊,五天宰一头牛。道光爷时,和家出过两任秀才,这些事儿都写在龙王潭和家祠堂一块石碑上。

    老掌柜的拐棍敲在青砖地上,空空的响,惊醒了和维清,他嘟囔着嘴喊叫:“爹,干啥去?”老掌柜的说上关山,和维清就光溜溜下了炕,房檐下撅起牛牛洒了一泡尿,一边洒一边喊:“爹,我跟你一起去。”老掌柜的呵呵笑着转身进屋给儿子找衣服。

    沿途遇见几个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打声招呼,微风吹得身上舒坦,和家高窑那段路,他竟然不用拐棍就上去了,老五就说:“爹,你年轻了。”

    真是乖儿子,他呵呵笑,拨开杂草寻找苦菜,有几朵,嫩了点,经不起开水煮,他撒手没摘。老五吵嚷着想到山顶和家台子去,老掌柜的却气喘腰酸,对儿子说:“下一次吧,下一次爹陪你爬到山顶,让你看一看和家的地道。”

    老五不明白,眨巴着眼睛,问什么是地道。老掌柜的说:“地道就是从咱家堡子大院里那口水井下,挖一条跑土匪的活路。”

    看儿子不明白,老掌柜的呵呵一笑,说道:“不知道了好,不知道就是不用跑土匪了。”他抬手指向远处一个山窝里,那儿有一个大大的坟圈子,告诉儿子,“那是咱家祖坟,爹要不了几年,也会躺在那儿的。”

    和维清傻傻的学舌:“有一天,我也会躺那儿的。”

    一句话逗得老掌柜的哈哈大笑,儿子额头上使劲儿亲了一口,看那儿,坟头上的金穗彩纸飘飘摇摇,像在招手呼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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