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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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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欲飞的心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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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葫芦河畔,程宴秋把弟弟程宴生往二太太鞋子里撒米粒招惹大黑公鸡的事儿告诉了老段,说完了盯着老段那张布满沟壑的黑脸,他想看见一阵诧异的神色,然而没有,那张黑脸上露出的是一丝淡淡的笑。他说:“怎么了,老段叔,看你神色,难道已经知道了?”

    老段说:“我当然知道,你和宴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那点花花肠子能瞒过我的这双火眼金睛?你们俩,张张嘴巴,我就知道肚子里装着什么玩意儿。”

    程宴秋嘿嘿笑,说道:“肚子里自然装的是屎。”

    老段问道:“告诉你爹了?”

    程宴秋道:“还没,这不找你商量商量,讨个主意。宴生这是什么意思嘛,搞得他亲娘神经兮兮的,却叫我挨骂。”

    老段也是一脸疑惑,兜里掏摸着要吃烟,掏了一阵子才知道忘记带烟锅子了,摊开手笑道:“老爷说我老了,我说我还能吃能睡,怎么就老了呢,看看,忘性大了,真的老了。”

    程宴生噗嗤一笑,说道:“老段叔,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我不告诉二太太就是了。”

    老段也一笑,道:“这孩子,还信不过老段叔?真的没什么,宴生还小嘛,喜欢斗鸡惹狗,正常的很呀。你小子小时候不也这样子吗。”

    想想也对,程宴秋放松下来,书包里掏出草纸,空白处撕下一溜,递给老段,老段大喜,忙卷烟来吃。

    两人慢慢往回走,才进和家堡子,就听见二太太在程家大院里放出声的大哭,两个人一阵愣神,程宴秋丢下脚步蹒跚的老段,几大步进了大院门,门洞里和一个娇小的人儿碰了个面,就听见一声惊叫,接着哐当一声响,好像是脸盆掉地上了,肯定碎了。

    那个娇小人儿是上房里伺候二太太的丫头,叫芳芳。

    芳芳是下河沟魏跛子的女子。前年冬天,年关近了,庄口上家家准备年货,有钱没钱,财主穷人,都想热热闹闹过个年。一天大清早,魏跛子领着芳芳进了程家大院,上房门口磕了无数的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屋里女人病得要死要活,家里却没半分钱抓药,眼看这个年都过不去了,求程家老爷太太行个善,留下女子端茶倒水伺候太太,给几个救命钱。二太太听了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就留下芳芳,嘴里一个劲念叨什么世道啊,年关下卖儿卖女的,叫人过不过年了?魏跛子抽抽噎噎说:“实在没办法了,有一丝办法再不走这一步。”

    二太太拉着芳芳的手,左看右看,见她秀秀气气的,眼睛俊亮,鼻子细润,心里就喜欢,回头对魏跛子说:“女子留我身边了,我当自己女子看待,不亏待她。给你三十块银元去救你女人的命。哪天你拿五十块钱来赎,我放你女子回家。凑不够五十块,我就当自家女子给她找个好婆家嫁了。”

    魏跛子又磕了几个头,脑门上磕得红红的亮,说:“太太是菩萨转世的,我一家子感谢你,女子就留下伺候你。可是,三十块钱,不够的啊,求太太能再发发善心,多给几块。”

    二太太笑道:“真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三十块还嫌少?要是放到会州城里,卖到二十块还不一定遇上好人家哩,遇上老鸨子给你卖到窑子里,那才是把女子害了。”

    魏跛子已泣不成声,芳芳也抽抽嗒嗒,惹得院子里几个下人流泪,程富堂正在上房炕上炖茶喝,听见了喊道:“老段,给老魏五十块。打个条子就行了,芳芳留下,给老魏五年时间,凑够凑不够,你来领女子回家。”

    二太太脸色一沉,丢下芳芳,起身回屋里去了。

    魏跛子自然千恩万谢,一连声嘱咐女子手脚勤快着。

    这一晃,已过去了两年半,魏跛子自然没还上钱,芳芳也习惯了在程家大院里生活。平时在上房里替二太太铺床叠被,洒洒扫扫,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已是大姑娘模样了。其实程家屋里也没什么事儿,除了二太太常常吆喝她干点零碎活,就程宴生有时叫她洗衣服,打扫地。程富堂不消说,程宴秋也很少叫她干活,他已把芳芳看做家里的一员了,有点什么好吃的奇巧的玩意儿,都留给她。芳芳叫程宴秋是大哥,却叫程宴生是二少爷,亲疏里外不言自明。

    这会儿,芳芳伺候着二太太洗漱完,端着脸盆出门倒水,门口不小心撞着了程宴秋,脸盆飞了出去,碎了。二太太在上房里停了哭喊,骂道:“死女子干什么了,笨手笨脚的不利索,碎了的脸盆叫魏跛子来赔。”

    芳芳脸红红的站大门洞里,一声不敢吭,程宴秋大声喊道:“脸盆是我不小心砸碎的,不怪芳芳。我听见二娘哭,心里担心走得急了点,二娘哪里不舒服,怎么哭上了?”

    听见二太太鼻子里嗯了一声,又要哭,却哭不出来了,只好换成咳嗽。芳芳悄悄告诉程宴秋:“刚才堡子底下王家来人,说大榆树下二舅老爷昨晚上去世了,宴秋哥知道,那是二太太娘家堂哥,二太太听了就哭,喊我端水洗脸,要到那边去吊丧。”

    程宴秋“哦”了一声,放下了心,回自己屋里去,刚放下书包,听见二太太尖声利气的喊芳芳,“把我那件狐皮大褂拿来。”一会儿又喊道:“这双鞋子能穿出门去么?大红大绿的,叫娘家哥哥嫂子们怎么看我?这是丧事不是喜事,大红大绿的。”

    听见芳芳气喘嘘嘘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她一定是替二太太收拾要带王家去的东西。这个女人心中,王家似乎比程家重要一点,王家人似乎比程家人亲近一点,这边的东西,没有她不敢拿过去的,钱财拿过,粮油拿过,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拿过,而去,似乎从来就没个够。更可气的是,有时她竟偷偷的拿。说她偷偷的拿,其实不对的,她只是躲开了男人程富堂,程宴秋和老段根本不用在意,其他人,就当不存在。听了一会儿,程宴秋忽然心里憋出一股子气,刚才还想过去安慰几句,这时却懒得动了,索性倒着躺在炕头上看起书来,鞋子都不脱。好一阵子,二太太终于收拾利索,要出门了,出门时又对芳芳说:“二少爷回来,你告诉他,舅舅去世了,他该过去磕个头烧炷香的。哦,还有,你说给老大,他也应该过去一趟的,虽不是亲舅舅,总归是我堂哥哥,我是他二娘,就是他堂舅,不要叫别人说三道四,鸡蛋里挑骨头,说我亏待了他,生分得连人情世故都不要了。”

    芳芳答道:“记住了,我就去告诉他。”

    大门哐当一声,院子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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