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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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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岁月之痕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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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砖头都没摸过,虽老了,却并不能算遗下来的。但和五爷喜欢人们这么叫他,庄口上男女老少就这么叫了。那是自然的,乡里乡亲的,没人愿意惹一位孤寡老人不快乐。和五爷听了花白胡子翘起来,高兴得三岁小孩似的。听说他年轻时考上过秀才,谁知道呢,和家人死得剩他一人了,他说考上过没人跟他争,就算考上过吧。但和五爷真切写得一手好字,还能背诵整篇的四书五经,张阴阳年轻时也读过三年私塾,能评讲易经八卦,会请神捉鬼,好给人看相算命,和五爷看不顺眼,找到张阴阳盘结考校,从乾卦说起,一口气说到未济卦,什么见龙在田,什么大人虎变小人革面,竟说得张阴阳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躲着和五爷走道。自从进了一趟王家门,张阴阳便到处传说和五爷并没有考过秀才。那王家,就在和家堡子下面,是二太太娘家。

    程宴秋却很佩服和五爷,除了会背四书五经外,这个白胡子老头手巧的很,会编玩意儿,蛐蛐笼子,雀儿格子,编得精巧玲珑。程宴秋第一次见和五爷编玩意儿,只觉得新奇好玩,几支芦苇杆在手指间翻来覆去,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只只玲珑可爱的小玩意儿,还会编织可盛东西的箩筐簸箕和篮子,真是神奇,就缠着要跟他学。起初和五爷不愿意教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小孩子不去读书考功名做大事,学这下贱玩意儿干什么?程宴秋就死缠硬磨,缠得和五爷烦了就教了。没想到这手艺儿今日就派上用场了。程宴秋只学了两三个晚上,编的玩意儿就叫和五爷啧啧称奇,编的箩筐笸篮比和五爷的还精巧,又好看又轻便,还省料。和五爷一个劲夸他心灵手巧。夸完了忽然冒出一句,“手巧的人没福气,你小子是个没福气的。”程宴秋哈哈一笑,说谁不知道关山程家是大财主,堂堂程家大少爷没福气,说出去谁信呢。和五爷听了默默无言,白亮亮大脑袋晃得拨浪鼓似的,慢慢仰起脸看着天空,久久地一动不动,程宴秋小心问他看什么,他说:“看那一朵云彩,怎么像龙王庙里的神像。”

    程宴秋笑骂道:“真是个疯子。”

    庄口上人背地里都叫他和疯子,他知道了也不生气。

    看云彩看累了,和五爷回过头,对程宴秋郑重说道:“程家,还比不上当年的和家。”

    程宴秋打听过了,太平镇集市上一只箩筐至少挣一块钱,三十只就挣三十块,学堂里交八块,自己还有余钱使唤。

    他对自己这几天的成果很满意。

    此时已是八月天气,正午的阳光还是火辣辣的燥烈,山坳里没有风,即便开了窗户,屋子里还是闷热难耐。程宴秋索性脱了褂衫,只留一条裤子,光着膀子躺地上休息。上房里二太太那个尖利的叫骂声没有像往常一样及时响起,即便大黑公鸡“咕咕”叫着满院子里溜达。大概她这会不在家吧,程宴秋想,大概她忍受不了屋子里的燥热,跑树园子乘凉去了吧,或者是到谁家串门去了。这个女人没坐性,她屁股蛋子上那两块粉团子似的肉好像长了刺儿,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整天的走出走进,嘴里骂骂咧咧,看什么都不顺眼,折腾了她自己,也折腾了一家子人,管家老段躲着她走路,老段的儿子段志彪看见她大气不敢出,更不用说其他低贱的长工短工下人了。管她呢,她不在家,程宴秋那颗悬着的就心安稳了,虽然“咕咕”的鸡的打鸣声又响了几遍,他懒得起身去赶,躺着伸长胳膊,从窗下书桌上摸到一本书,拿下来看了起来,真是很惬意的事儿。

    那书是关山学堂张超之先生借给他的。

    打开书,书中的油墨香冉冉升起,直往鼻子里钻,多么叫人眷恋的味道啊,曾经多么熟悉的书香啊,他鼻子里痒酥酥的,溪流似的上到了天灵盖,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想起了民国十八年季春的一个午后。

    那天,程宴秋踩着斑斓的阳光,从关山上飞奔而下,手心里握着三枚小鸟蛋,他上山捣鸟窝去了。午饭时间已错过,这会肚子饿,便急急下山,刚走到和家堡子下,张眼看见几个人站在川道里嘀嘀咕咕,指手画脚,认得一人是刘法孝保长,其他几个人面生的很。刘法孝是程宴秋亲亲的娘舅,自然认识。刘法孝是个眼高性傲的人,怎么在那几个陌生人面前低眉顺眼,一副讨好献媚的神态?一会儿工夫,刘法孝往庄子这边跑,要进庄口,看见程宴秋,便喊他,“去,通知庄口上各家主事人到龙王庙开会。”开会?是个新鲜事儿,程宴秋不想回家了,各家通知了,也跟过去看热闹,忘了肚子饿。十几家男人站的蹲的,挤在龙王庙大殿下开会。一个陌生人站出来,从兜里掏出一张白花花的纸,对着大伙大声的读了起来,一流贯穿,之乎者也,读了一锅烟时间,大家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刘法孝笑着解说道,县公署知事大人遵照省里督军大人指示,要办学兴教,振兴中华,准备在关山建一座大大的学堂。大伙听了呵呵笑,说这年头什么新鲜事都赶上了,振兴中华振到关山了,建学堂就建嘛,念经似的做什么?虽说大伙识不得几个字儿,文庙还是进去过,磕过头烧过香,这几个人胡子不长几根,办得了学堂?闹哄哄说笑起来,放肆的很,那几个人已经面上露出愠色。刘法孝保长一句话就叫大伙闭上了嘴巴,他说:“请大伙儿乐捐钱财盖学堂。”

    程宴秋搞清楚了,这几个陌生人是县公署的大人物。

    真是新鲜,事儿新鲜,话儿新鲜,捐钱就捐嘛,还乐捐?

    一时众人哑然,刘法孝望着一个人说:“富堂兄弟,你是关山数一数二人家,先乐捐了吧。”

    程富堂站人群中间,本想装聋作哑,刘法孝点名了,不得不表个态度,他说不认识什么省里县里的大人物,要盖学堂你们尽管盖去,我程家一分钱不乐捐。一句话逗得大伙哈哈笑,有人附和,说:“就是的,既然是乐捐,我不乐意,就不用捐了吧。”那几个县公署的大人物听得分明,就红了脸,一个站出来点着指头数落程富堂不开明。另一个说,对不开明的地主老财主,唯一的办法就是实行彻底的革命。

    刘法孝小心问他:“革命是什么玩意儿?”

    那人嘿嘿冷笑,说道:“真是土包子,革命是什么都不知道,还玩意儿。来,我告诉你,革命就是打倒在地,再踩上一脚,然后抢光他的家财。”刘法孝哆嗦起来,忙凑近程富堂,劝说了一会儿,终于叫他掏了三百块大洋。

    程富堂回到家中,大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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