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林隆生摇摇晃晃挑着一担水往回走,脚下不留神磕绊了下,身子一歪,半桶水就撒了出去,还险些弄湿了衣裳。
他不得不停下来把桶子扶好,犹豫着是现在就倒回去重新提一桶水,还是待会儿再来一趟。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他抹了把头上的汗,狠狠踹了那挡路的土疙瘩一脚。
好像打从开那生药铺子起,全家上下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他家本是世代行医的人家,林老爷子还曾在太医院供职,因不善逢迎得罪了内监,这才提前告老还乡,在琴台镇开了间回春堂继续坐诊。
大哥林春生子承父业,习得一身好医术,心肠又慈和,常常免了穷苦人的诊金,遇着着实可怜的,甚至连汤药都自家垫了钱给人。
人人提起林老太医和林大夫两父子来,无不交口称赞,他家二哥林鸿生却说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迟早要把回春堂给拖垮。
林鸿生对杏林一道兴趣缺缺,又不像隆生一样念得进去书,只一味钻到钱眼子里,日日想着要做生意发财。林老太医为此很是不喜,严词斥责过他几番,林鸿生却依然固我,只说自己学医不成,科举上更是无望,若不钻营些经济,往后岂不是要游手好闲当个废人?
林老太医无法,只得随了他去,回春堂的经管也索性全交给他,让他做个掌柜的。如此倒算是皆大欢喜。
可惜正如鸿生所言,他爹爹和大哥都是一腔古道热肠,全无半点经济头脑,性子又过于方直,不乐意去讨好那些大家富户,只一味怜贫惜弱。回春堂的生意看似兴隆,实则渐渐入不敷出,连他爹早年的老本都开始要折在里面。
被二弟念叨了好几遭,林春生这才勉强收了些孤高的性子,也去看些富贵病,赚大把轻松钱,过去这一年尤其往这琴台镇上一霸东方家走得勤些。
谁承想,这就结下了冤孽……
隆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拄着扁担歇脚。不防打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有些热络却又明显更为紧张地对他道:
“这位小哥,我,我来帮你把水担回去吧。”
隆生立刻握紧了扁担,警惕地上下打量来人。面前是张陌生脸孔,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黝黑,一身乡下人的装束,此刻正殷切地望着自己,看面相倒不像什么奸猾之人。
可这世上哪里有平白无故的好心人?
他谨记着二哥说的话,一丝一毫不肯放松,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担得动。”
霍大郎已经在旁边偷偷看了好一会儿了。这林家的小哥身板单薄,挑起一担水来龇牙咧嘴的,路都走不稳,哪里是能干活的人。
他本打算跟在这小哥后面到林家去拜望,却见他险些跌一跤,撒了大半桶水出来,便有心要帮他一把。谁知对方竟防贼似的看着他,令他尴尬不已。
“那个,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搭把手……我力气大!”
他急忙解释道。
隆生还是摇头:“多谢,我再几步路就到家了。”
大郎搓了搓手站在原地,寻思了一番又道:
“实不相瞒,我是想到贵府上去拜望林春生林大夫的,正巧在这儿遇着小哥你……”
隆生惊讶地看了看他道:“你找我大哥?”却是更警觉了,抄着扁担往后退了两步:“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认得我?还有,你咋知道我家住在这里?”
自打铺子被东方家强兑了过去,他家怕再惹上麻烦,赶着将原来的宅子变卖了,阖家搬到这城郊僻静的所在,只等大哥伤势恢复些再离了这是非之地。可这么一个陌生人,又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霍大郎忙道:“我姓霍,叫霍光宗,人都叫我霍大郎。这回是专程找人打听了你家的下落才找过来的。”
隆生道:“我没听说过你。你找我大哥啥事儿?”
“我家媳妇从前受过林大夫大恩,呃,这回进城就是要专程上门拜谢……这才一路打听到了这里。”大郎磕磕巴巴按媳妇交待的答了,有些心虚地留意着隆生的表情。他媳妇开初可不是专程来感谢人家的,这么哄人,会不会不大好?
隆生见他说话憋红了脸,像是颇有些难为情的模样,反倒稍稍放松下来。大哥从前帮过的人不计其数,有那么一两个知恩的,也就很难得了。难为这家人还专门找了过来。
“既然是这样,”他想了想道:“我回去替你转告我大哥一声,拜谢就不必了。我大哥他……他现在不见外客的。”
大郎挠了挠头道:“可我媳妇让我一定要当面谢谢林大夫。”
“我大哥不会见你的。”隆生叹口气。别说见外人了,现在就连他自己的屋子也很少见大哥出来过。
大郎见他仍是不松口,只好道:“那,起码让我帮你把水担回去吧,我在乡下做惯了的。”
隆生十分挣扎。这段日子劳作下来,他的肩膀已经磨破了皮开始起茧,虽然现在已经不觉得疼了,可要把这一担水挑回家还是觉得吃力。
大郎见他有些被说动,不由分说便抢过他手里的扁担,麻利地挑起两桶水,大气儿也不喘地冲他笑道:“这就走吧。”
“诶,这怎么好意思……”隆生推让不过,只得红着脸谢了又谢,领着霍大郎往家去了。
林家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一进小院,中间正房,东西两厢。好在三兄弟都尚未娶亲,住着还不算太局促。
“爹,我回来了。”隆生推门而入,朝正房里高声喊道。
“回来啦,咳咳…你待会儿去找找鸿生,他一大早的又没了影……”
伴着一阵咳嗽声,大郎那日在林记药铺见过的老者一边应声,一边慢慢走到门边。见到大郎,脸上一惊。
“这是——”
“哦,爹,这位大哥姓霍,帮我挑水来着。”隆生忙帮着大郎卸了担子放下水桶。
林老太医脸色不虞道:“混账东西,怎么能让人家帮你挑水?还不快请进屋里坐。”
大郎忙摆手道:“是我枪着帮小哥挑水来,林老太医莫怪。我就这一把子力气还成,挑一担水又算得了个啥。”
林老太医心中狐疑,面上仍带了客套道:“素昧平生,怎好轻易劳烦他人。隆生,还不去给客人倒杯茶。”不动声色打量大郎一番,又道:“看这位兄台有些面生,好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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