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突如其来的热络举动让霍大郎倍感惊讶,他愣了片刻才点头招呼道:“秦管事。”
秦良站到他对面,状似无意地扫了眼他拿在手里的东西。
霍大郎双手无处可藏,颇觉尴尬。特意绕过了他家,却不想又被撞个正着。
“霍兄弟这是?”秦良却自顾自问道。
大郎挠挠头道:“俺正说进这铺子来转转。”
他虽然不喜欢说谎,可也不是个蠢人。
秦良也不道破,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道:
“可惜霍兄弟你来迟一步,这家铺子今儿个恐怕就要关张了。刚才想必你也听到了些,这铺子原来的东家开不下去了,亏得我们家老爷愿意接手。”
颠倒黑白,驾轻就熟,语气神情却是再恳切不过。
大郎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他的话反有些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是这样……那俺再上其他地方逛逛去。今天进城办年货,还得紧着买好东西回去呢。秦管事你贵人事忙,俺这就先走一步。”
这秦管事是给东方家办事的,东方家是……想想心里就不痛快。不欲同这人多做纠缠,他这就准备托辞离去。
秦良却不给他机会,笑呵呵地止住他道:
“霍兄弟说的哪里话,你这大老远来一趟镇上也不容易。我看这么着,你先随我到我家铺子里坐坐。等我把事情交待一下,待会儿我做东,咱们到醉仙楼点几道小菜,好好喝上两盅,如何?”
“这怎么使得?”霍大郎连连摇头推拒道。
“有什么使不得的,难道霍兄弟还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不成?”秦良坚持道。
“不是这话,多谢秦掌柜好意,只是俺兄弟几个还在那边等着呢。”霍大郎急忙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驴车道,“今日还是算了,往后你要到村上来,俺一定请你喝一顿好酒……”
“往后再说往后的话!如今你远来是客,且先让我尽一回东道之谊。小兄弟们也来了?正好,吃了饭让我这伙计万安带着他们四处逛逛。他可是个地头虫,镇子上这大街小巷犄角旮旯就没有他不熟的。”
秦良哪里容他拒绝,立刻就命万安过去牵他家的驴车。万安得令,麻溜儿地两三步便蹿到驴车旁去了。
孩子们见大哥在门口跟人打招呼,仿佛是认识的,正好奇着,就见突然跑过来这么个人。万安满脸堆笑,对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二郎道:
“小兄弟,把缰绳给我牵着吧。我家管事要请你大哥喝酒呢,我来领你们一道过去。”
说着就要去接二郎手里的缰绳。
二郎正没好气,闻言满怀警惕地瞪着他,倒把绳子攥得更紧了。大黑驴被勒得直喷鼻,嗷呜嘶了一声。
万安碰了个钉子,倒也不见怪,嬉皮笑脸道:“小兄弟这是疑心我呢?行,让你大哥同你说。”
霍大郎最后被缠不过,只得带着大大小小一窝孩子跟着秦管事他们去了。
到了地方,只见一处二层楼五开间的轩敞门面正坐落在街市上最为繁华之处,里头药柜连排高耸,柜台后头干活的伙计就有好几个,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秦良指了指写着大大的“东方”二字的招幌,无不得意地对大郎道:
“如今想这琴台镇上,可再没有哪家药铺能越过我家去。霍兄弟要卖什么药材,只管拿来便是,必然不会亏了你。”
霍大郎只好点头。那鹿茸又不好放在车上,如今瞧这情形也怕是不好再去寻别家了。思想斗争了半天,他才支吾道“
“呃,俺这回带了一副鹿茸……”
秦良不以为意地笑笑,“我还道霍兄弟要藏着掖着这东西到何时呢?”
霍大郎更觉得不好意思。二郎心里还堵着一口气,不耐烦地随意看了眼周围,见着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几个小的倒是掩不住地兴奋,又记得在外要守规矩,手牵手的乖乖跟在大哥二哥后面。
万安拴好驴车,秦良低声跟他说了两句,然后才领着这一家大小进去。
把人领到了里间稍坐,秦良出来对他爹道:“这就是买了潘姨娘那乡巴佬,还有他家几个小崽子。”
秦掌柜问道:“你怎么把人带到这儿了?”
“夫人交待过想法子把人带来让她见见,可巧今天竟在林家那边遇到了,倒省了我不少事。”秦良有些得意。
秦掌柜点点头,潘姨娘的事情他已经听儿子说过。老爷后宅的女人不少,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情,谁想到岳夫人竟记恨潘姨娘至此,就算撵出去卖了还惦记着不能要她好过。
老头子嗤笑几声,对这事不以为然。不过儿子若办好了这件事,倒能在夫人面前卖个好。
“你安排好了?”
“我已经让万安赶快回去禀告夫人知道,我先把人稳在这里,待会儿且看夫人如何吩咐。”他又想起来道:“正好这姓霍的带了一副鹿茸想出手呢。”
秦掌柜倒对鹿茸更感兴趣些,便跟着儿子一同进去了。
两下里厮见一番,秦良便说要看大郎带来的货。
大郎解开外面包裹的布,秦掌柜眼睛一亮。
“嗯,看这形貌、大小,像是三岁的梅花鹿?”
“大掌柜好眼力!”霍大郎不由得叹道。
秦掌柜捻了捻胡须自得一笑,又道:“敢问这鹿可是霍小哥自己猎的?”
“是呢。”
“可惜了,要是捉了活的来,现宰现割,新鲜的鹿血也是大好的东西。喝了壮阳强肾,于男子大有裨益。”
旁边老根儿听得打了一个寒噤,赶紧揪住他三哥的衣袖,瘪着嘴偷偷瞟了眼说话的老头。他可真是吓人得很,竟然要喝新鲜的鹿血呢!
秦掌柜自是注意不到小男孩的小动作,仔细看过鹿茸,又问大郎道:
“霍小哥这副鹿茸准备卖多少价?”
大郎想起媳妇的吩咐,便道:“还是秦掌柜说个价吧。”
秦掌柜眼珠转了转道:“若是新鲜的,价钱倒还高些。你这个放了有些日子了,再看这枝杈还折了一截,论起来就可就……”
商人逐利,低买高卖是本能。他又一眼瞧出这姓霍的小子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自然要狠狠挑一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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