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雪来半梦半醒间,一忽儿梦见慈眉善目的岳贞娘笑着说只要出得起三十两银子就准她赎身,一忽儿又梦见东方显提了马鞭恶狠狠要把她打死,一忽儿又听见小翠挺着个肚子哀戚戚哭个不停……迷迷糊糊只觉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脖颈后面还有些酸痛,刚一睁眼,便被近在咫尺的一颗大脑袋吓了一跳。
“俺嫂醒了,俺嫂醒了!”
还没缓过劲来,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兴奋地从炕边跑开,脆生生地朝门外喊道。
房门吱啦一声响,几个人影鬼鬼祟祟钻了进来,高高矮矮站成一排,也不说话,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围观着她。
“你们……”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
排头的一个女孩道:“嫂子你渴不?俺去给你倒碗水。”说着也不待她反应就蹦着往屋外去了。
潘雪来有些发懵,剩下三个小孩,两男一女,最小的就是刚才那个大脑袋小男孩,另外两个一般儿高,长得极像。三个孩子相互间不住打着眼色,看了她,又捂着嘴咯咯笑。兴高采烈的,像偷到了食物的松鼠。
有人咳了一声,接着便听见男人粗声大气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都在这儿杵着干啥?”
三个孩子惊呼一声,撒着欢儿跑了。
霍大郎走进屋里,手里还端着大妮儿刚才塞给他的一碗温水。这丫头心最细,鬼心眼也多。
他瞧着睁着双大眼半坐在炕上,神情十分迷茫的女人,不自在地别开眼,心忽然跳得有些快。
“那个,你醒了……”
潘雪来看清楚来人,正是买下她以后又将他打晕了的那个混蛋,不由咬牙切齿,一言不发地怒瞪着他。
这人一身庄稼汉打扮,衣服裤子上缀着补丁,都洗得发了白,被他魁梧的身躯绷得有些紧。她这时才更清楚的意识到他长得实在是高壮,方脸直鼻,浓眉像两把飞刀,一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心中一紧,越发拢紧了盖在身上的薄被。
霍大郎伸手把碗递给她,道:“口渴不?这水不烫。”
潘雪来也不去接,霍大郎只好把碗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搓了搓手,见她身子蜷成一团,柳眉倒竖,梗着雪白的一段脖颈子,像只受了惊吓浑身戒备的猫,随时会扑上来咬人一口的样子。又不由得想起她在集上挠得那婆子一脸血的凶悍表现,悄然往后退了半步。
“俺,俺早先打晕你,实在是你在车上那样闹腾,山路又难走,俺怕不留神把车带翻了,这才……你别生气……”
潘雪来心中窝着一团火,这些日子她算是把上下两辈子的罪都受够了。那时看这男人一脸忠厚,心中还稍微松了口气,跟他走总比被卖去那些地方强,也顾不得其他了。结果这人还不是照样做得出打晕了她搜走卖身契的事情来,说什么怕她把车带翻了。老实个屁。
可她现在又能怎么做?按这个世界的规矩,他手里捏着那张纸,他就捏住了她的命运。
逃跑?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逃过。结果如何?
她死死攥着拳,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教训如此惨痛,她再不学乖,结果只能更糟糕。她连自己被带到了哪里都不知道,无论如何,总得先把情况弄清楚了再做打算。
想到这儿,她皱着眉打量四周。房间低矮,土墙斑驳,屋里没有几件像样的东西,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相较之下,东方家下人住的屋子都比这里体面得多。
霍大郎随着她的目光转了一圈,自家是什么光景可骗不了人。他低了头不吭气,心里有些发堵。转念又想,这女人是他花了大把银子买回来的媳妇,哪怕她嫌弃,也是一定要跟着他在这里过日子的。
这么想,就稍觉理直气壮了些,粗声道:“水给你搁在这儿了,你想喝就自己下来喝。俺去院子里劈柴,有啥事在屋里喊一声俺就听见了。”
潘雪来却突然开口叫住他:“你等等。”
他停住脚,“啥事儿?”
“你……你叫什么?”她问。
“啊?”他一时回不过劲。
她看着他不说话,总不会是个傻的。
霍大郎半天才反应过来,嘿嘿笑了两声,想说自己是霍大郎,顿了顿才道:“俺叫霍光宗,人都叫俺霍大郎。你也叫俺大郎就是。”
潘雪来才不管她是霍光宗还是霍大郎,又问:“你家还有谁?刚才那几个孩子是你什么人?”
霍大郎老老实实答道:“俺爹俺娘……去了有三四年了,俺下面还有三个兄弟两个妹子。”见潘雪来挑了挑眉,便道她也嫌他家负累大,心中微黯,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二郎在学里,其他几个你刚才都见过了。最大那个是大妮儿,翻了年就十一了。三郎和二妮儿是龙凤胎,都是七岁。最小的是老根儿,满五岁了。”
潘雪来点点头,忽又想起从前听人说有些穷乡僻壤的男人娶不上媳妇,就兄弟几个共用一个老婆的事,不由紧张起来,道:“你家二郎,今年多大了?”
霍大郎道:“他明年四月满十五。”又补充了一句,“二郎书读得可好,学里先生说他明年就能下场了。”
潘雪来稍稍松了口气,这二郎年纪还小,又是读书人,应该不会发生那种可怕的情况。埋下头寻思了一会儿,又道:“你买了我,是要为奴为婢伺候你,还是……”
霍大郎愣了下,急忙道:“俺不是……俺是要,要……要你给俺当媳妇的!”急得脸红脖子粗的。
潘雪来抬了头,杏目盈盈含波,面上平静道:“你可知道我从前是给人家做妾的?”
她这是要提醒他,自己可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想清楚了再决定,免得到时候又拿她出气。
霍大郎看了看她,闷着头说:“俺知道。”又忽然想起西市里听人说的话,猛地抬头问:“你,你肚子里……”
他也不知怎地,一听那婆子连番降价,想着说不定她就要被人买走了,突然间便热血上头,稀里糊涂地就把她买回来了。后来又闹起来,更没那功夫去想是不是有可能买一个搭一个,给人当了现成的爹去。
潘雪来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奇怪道:
“我肚子怎么了?”
霍大郎脖子根也涨红了,艰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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