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儿,唱的大都是子青已听春红说过的,但还有些新地方头一次听到。春红和那人又拉了子青的手,把他牵到这儿,牵到那儿,似是不让他看全镇上的好景致就不让他走的样子。
表演完了,春红拉着子青说,谢谢你,子青,先别走,再帮忙把台子拆了,回来我给你好东西谢你。又相互介绍子青和表演的那人:这是子青,这是虎子,叫他虎子哥吧。子青叫了声虎子哥,那人一副疲惫的样子,摆摆手,什么也没说,下了台,向台后隐在弯曲小路和树丛中的春红的住处方向走去了。春红对子青一笑,也随在那人身后去了。走之前,又拉住小红说了几句什么。
小红伴在子青身边,还有两个一直站在台后的后生一道儿,把台柱子和拼台面的木板一一撤了,堆在旁边停的一辆大车上,然后,两个后生在前,小红和子青在后,向后面的青砖房走去。小红对子青说,待会儿请你看我画的画儿。
进了屋,见春红曲腿坐在炕沿上,那个虎子躺在炕上,背靠被子,手撑在头下,翘着一只腿。春红正对他说着什么,见几人回来就说,辛苦了,辛苦了,从腋下的兜里掏出个布包,先向两个后生各塞了些东西,又把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塞进子青的口袋,抽出手来,又向口袋上按了一下,诡秘地笑着对子青说,送你个精巧的小东西,回去再看,看你喜欢不?说完又让小红给几人打水倒茶。
床上躺着的虎子一直一动不动,过了会儿才开口对两个后生说:你们俩到大车那儿等我。春红向虎子扭过脸去,问:怎么?你要走?虎子没说话。春红起身凑近了他,和他低声说话。
喝了茶,小红把子青引到了那个山水布帘的后面。这里是个极小的进间,大小只放一张床,一个小桌。小红请子青坐在床边,从桌下的柜里拿出一个大本儿,给子青看。
--你的剪纸呢?还都留着呢吗?子青问。--留着呢,都放在我妈身边呢,我得做工挣钱,不能陪她,她想我了就拿着剪纸看。
子青翻开大本儿,一页页儿地看下去。是些精细的铅笔花鸟画,画着羽毛细致眼珠如豆的鸟儿,花瓣卷曲边缘朦胧的花儿,还有盘曲如丝的缠绕植物,粗粗细细的树枝子。子青边看边赞叹:你还是象小时候一样巧。小红摇摇头说:不画些,整天对着这挤在一堆的四面墙,真会憋死了;记得神医老太太给我医好腿之前,整个世界就在我的那些剪纸里。子青翻到一页娃娃画,正想向小红提提年画匠给他和伊女画的年年有余的年画,却猛听得传来噼里叭啦碗碟摔碎的声音,春红的声音象哭又象叫地说着听不清的什么话。子青抬头看着小红,小红摇摇头,示意不用去管,又说:总这样,我都见惯了。子青想问,这虎子哥是春红的什么人,但没问。一会儿是踢踢踏踏穿鞋下地的声音,和咣当一声摔门的声音。春红似乎趴在门框上,向外喊:你走,再也别来。又叫:小红,去,把炕边那个包袱,屋里的那套瓷器拿上,给他扔到他那大车里去。小红急匆匆掀帘出去,拿了东西。子青放下手里的画本儿,站在布帘边儿,见小红出门前,春红又把她拦住,说,还有这个,说着,摘耳朵上的耳环和手腕上的镯子,一并塞在小红手里,摆手让她去,又喊:不送到了,别回来,实在追不上,就把东西都扔在村外边,摔了,再拿土埋了!小红走了,春红靠在门框上喘气。
好一会儿,春红抬起眼,看到一直掀着门帘一动不动看着她的子青,就叹了口气,向子青招手:来,小弟弟,过来。她的手臂软绵绵的象面条。子青走了出去,头顶蹭着了门帘,痒痒的。春红已经坐到了炕边,也拉子青坐下,看着面容白净面无表情的子青,凄婉地笑了一下,握住子青的手,轻叫:小弟弟。然后,没叫第二声,就哇地一声哭出来,肩膀抽动着,头抵在了子青的肩上。
子青怯怯地用一只手抚了春红的背,小声叫:春红姐,春红姐,你别哭,别哭。他想,伊女也这样趴在他肩头哭过,但从不是这样的哭,这样不可抑制,象瀑布奔泻,象山洪爆发;伊女的哭是轻声细语的,象小溪在流。子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春红;春红这时哭得愈发不可收拾,双手扳紧了子青的肩头,下颏紧抵着子青的肩窝,几乎弄痛了他。子青只好一动不动,等她哭完。
子青,你上炕躺下,抱抱我好不好?春红的哭泣声渐渐弱下来,她说道。子青觉得很尴尬。春红却已经用脚尖褪下踢开了他的鞋,把他拉上了炕,让他躺在虎子刚才躺过的被垛上。子青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身下的炕似乎是铁块铺的,脊背硌得厉害。春红的头靠在了他肩上,把一只手搭在他胸前,另一只手紧攥着他的一只手。又一股燥热传遍了子青全身,他非常想喝口茶水。春红开口说话了。
我从前有个弟弟,我每天拉着他的手,到处走,从这里走到那里。我们没爹没妈。他全靠我了。我象他的姐,也象妈。你知道吧,我妈死了,我才到大嘴家去住。死的那个妈,也不是我亲妈。我亲妈早死了,或者她和我爹把我们俩扔了,我不记得了。我记得的,就是我拉着我弟弟的手,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要饭吃。后来,我把弟弟送了人。因为有人要他,他们想要个小子,我看着那夫妇俩那么喜爱弟弟的样子,就答应把弟弟给他们当儿子。他们给我钱,我不要。我说,你们对我弟弟好就行了。弟弟哭着不肯跟他们走。我说,你走吧,姐就在附近,姐不会走远的,就在附近,每天都来看你。我每天都在那家的院子外面溜达,夜里,我爬到那家的房顶上,从瓦缝里向屋里看,看他们是不是好好对我弟弟。他们对他很好,给他穿新衣服,给他吃好吃的,洗干净了脸和手。弟弟很高兴。我每次从房顶上下来,也很高兴。我继续沿街要饭。我知道,那家人只想要个男孩,他们不会想要我或让我总去打搅他们的。我要饭走得越来越远。一天晚上回来得太晚了,我那么累,就没有再爬到房上去看弟弟睡觉。我睡在一家的门洞里。第二天早上醒来,去看那家的房门。房门上落着锁。我在附近转了一天,等那家人带着弟弟从外面回来。到了晚上,他们还没回来。我一整夜没睡,守在门前,到第二天了他们还没回来。后来好几天过去了,我才知道了,他们搬走了。带着我的弟弟走了。他们想让他忘了我,让他不再哭哭闹闹地要姐姐。也可能,他们骗他说,要带他去找姐姐。他们带走了我的弟弟。我再也见不着他了。我四处走,四处找,找了好几年,最后,我失望了,我就认了我的后妈,和他们住在了一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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