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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叼着那封信的小母獒卓嘎撒娇地扑向了阿爸,狠狠地在阿爸腿上撞了一下,好像是说:阿爸呀阿爸,你怎么不管我了?阿妈呢?阿妈到哪里去了,它怎么不在你身边?冈日森格温情地伸出大舌头,使劲舔了舔小卓嘎,然后就奇怪地盯上了狼崽。父亲赶紧从地上爬起來,指着趴在地上发抖的狼崽说:“你可不要伤害它。”冈日森格摇了摇头,它的摇头就是点头,意思是说:不会的。然后就像舔小卓嘎那样,使劲舔了一下狼崽。
狼崽吓坏了,它从來沒见过、更沒有如此贴近地接触过这么多威风凛凛的天敌,它站起來就跑,跑到了小母獒卓嘎身边。小卓嘎抬起前爪抱住了狼崽:啊,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我阿爸不会咬你。看到身边的大部分藏獒都奇怪地望着狼崽,小卓嘎便用肩膀撞了一下狼崽,然后就跑,它想重现它们一路走來时互相追逐着嬉戏玩耍的情形,以此消除大家对狼崽的疑虑。但它沒想到,狼崽的追逐已不是玩耍而是寻找生命的依靠,脸上紧张恐怖的表情很容易让别的藏獒理解成仇恨和愤怒。
大力王徒钦甲保首先发怒了,冲着狼崽大吼一声,意思是警告:你不要命了,竟敢追咬我们的小母獒。狼崽跑得更快了,它必须挨着小母獒卓嘎,挨着是安全的,离开就是危险的。徒钦甲保哪能允许狼在它面前如此放肆地欺负一只小母獒,轻蔑地哼了一声,横扑过去,咬住了狼崽。
完了,狼崽完了。獒王冈日森格知道大力王徒钦甲保的大嘴只要轻轻一合,狼崽就会断成三截,它顾不上喊叫一声,纵身一跳,风卷而去。只听轰然一响,徒钦甲保被撞倒在地。冈日森格一只前爪摁住徒钦甲保的大吊嘴,一只前爪踩住它的脖子,迫使它松开牙齿,让狼崽从嘴边滑了下來。
还好,只是有伤,而沒有被牙刀拦腰割断,狼崽跑开了。
獒王冈日森格从大力王徒钦甲保身上下來,生气地吼叫着,好像是说:你怎么能这样,即使是狼的孩子,也是孩子啊。徒钦甲保沒有起來,它已是伤痕累累、精疲力竭,被獒王猛力一撞,只觉得头晕腰疼、眼花耳鸣,似乎再也站不起來了。小母獒卓嘎扑了过來,想咬大力王徒钦甲保一口,意识到自己还叼着那封信,就用头在徒钦甲保脸上又撞又顶,似乎是埋怨:徒钦甲保叔叔你真坏啊,它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能咬它?我阿爸说了,好藏獒是不欺负孩子的,你不是一只好藏獒。徒钦甲保委屈地流着泪,用虚弱得连不起來的声音哀哀地叫着:对不起了小卓嘎,我真笨啊,沒看出它是你的朋友,我以为它是要咬你的。
这时突然听到狼崽一声惊叫,所有的领地狗都朝惊叫的地方望去。
跑开去的狼崽再也不敢靠近领地狗群了,但它又知道狼群也是充满了险恶的,就只好在领地狗群和狼群之间的空地上來回跑着,跑着跑着,就看到了断尾头狼。它惊叫一声,戛然止步,愣怔了片刻,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吱哇吱哇地哭起來。
伤心惨目的往事络绎而至:阿妈死了,阿爸死了,一直抚养着它的独眼母狼也死了,都是被断尾头狼咬死的,现在断尾头狼又要咬死它了。它沒有死在狼的天敌藏獒的嘴下,却要死在自己种族的手里了。
它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跳过來的断尾头狼似乎希望狼崽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咬死的情形,便戏弄地用嘴拨拉着,让狼崽來回打着滚,直到狼崽睁开眼睛流出了因恐怖而带血的眼泪。断尾头狼咆哮起來:你居然还活着,居然跟领地狗群混在一起,该死的叛徒,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它咆哮了几声,然后一口咬住了狼崽。
獒王冈日森格发怒了,它跳起來就要扑过去,发现堵挡在前面两侧的红额斑狼群和黑耳朵狼群也都朝这边看着,兴奋得你拥我挤,便停了下來。它担心两股狼群会趁机扑过來,就转身把恩人汉扎西用头顶到了领地狗群的中央,再想着要去营救狼崽时,不禁大惊失色,它看到被断尾头狼咬住的,已不是狼崽,而是大力王徒钦甲保了。
谁也沒有留意徒钦甲保,它居然站了起來,它在生死线上已经奔驰得太久太久,身心早已虚脱,加上獒王的猛力一撞,差不多就要死了,但它还是站了起來。它说:獒王啊,我知道你是喜欢孩子的,那我就去把这孩子救下來吧。又说:小卓嘎你看着我,我其实是一只好藏獒,真的是一只好藏獒啊。说着,它拖起沉重的身子扑了过去,这是它生命中的最后一扑,它扑翻了正准备咬死狼崽的断尾头狼,自己也轰然倒在了地上。
狼崽又一次脱险了,它从断尾头狼的牙齿之间掉下來,掉到了几乎和大力王徒钦甲保同时扑过來救它的小母獒卓嘎身上。狼崽尖叫着,一看是小卓嘎,顿时就闭嘴了。它哭起來,眼睛渐渐地明澈着,流出來的已不是恐怖的血泪,而是伤心的清泪。它站起來,求生似的靠上了小母獒卓嘎。小卓嘎朝领地狗群走去,狼崽跌跌撞撞地跟了过去。
被扑翻的断尾头狼很快站了起來,看到大力王徒钦甲保趴在地上,满嘴流血,就知道这只藏獒已经累得内脏喷血,再也沒有打斗能力了。它扑过去,一口咬住了徒钦甲保的脖子。徒钦甲保浑身抽搐了一下,心有不甘地睁着眼睛,一直睁着眼睛,死了。这个为了营救一匹狼崽而献身的藏獒,这个背负着戴罪立功的沉重包袱黑旋风一样南征北战的藏獒,这个因为必须服从獒王必须忠于职守而和妻子黑雪莲穆穆、孩子小公獒摄命霹雳王生离死别的藏獒,这个大力王神的化身,它就在今天,在十忿怒王地的积雪中,被狼咬死了。等獒王冈日森格扑过去救它时,它的最后一缕气息已经被断尾头狼呼进了自己的肚子。
父亲看到,黑色的钢铸铁浇般的徒钦甲保,即使倒下,也保持着大力王神的风度,神情刚正威武,浑身黑光闪亮,在一地缟素的白雪中,耀出了半天的肃穆和骄傲。
断尾头狼扭身就跑,獒王冈日森格沒有追,它趴在大力王徒钦甲保身上,呵呵呵地叫着,好像有无尽的感情需要抒发:徒钦甲保,徒钦甲保。獒王的眼泪,就像春天冰山的融水,从顽强和坚硬中流淌而來,它什么也不顾了,只顾沉浸在海一样深沉的悲伤忧戚中,失声恸哭。
父亲就站在冈日森格身边,呆痴地听着那如泣如诉的哭声,揣度着獒王的意思。父亲后來说,獒王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的:“徒钦甲保啊,你原谅我,是我让你戴罪立功的,我知道你会把自己拼死,早就知道啊,徒钦甲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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