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台上,神圣的多珠达古啊,你怎么又让罗桑活來了。”老喇嘛看了一眼金獒波波,又说,“是罗桑舍不得金獒波波又回來了,是金獒波波把罗桑叫回來了。”
活过來的罗桑对人说:“家里人都以为我死了,喇嘛也以为我死了,我也是真的死了,气也沒有了,心也不跳了,《度亡经》念了三遍加五遍,天葬师的斧头弯刀磨了五遍加三遍,可是我家的金獒波波啊,它不想让我死,它给藏地的尸陀林主多珠达古下跪,把我的魂儿又叫回來了。”
父亲后來说,这就是藏獒的本事,鼻子灵得超过了神,闻一闻气味就知道主人不是真死是假死,命脉尽管微弱,但还是在轻轻跳动。既然金獒波波认为主人沒有死,它怎么能允许天葬师下手、秃鹫啄食呢?
就是这样一只神奇的藏獒,也沒有逃脱这场大雪灾的迫害。金獒波波,你是怎么死的?曾经被你救活的主人罗桑呢,他到哪里去了?
金獒波波,金獒波波。大黑獒果日哭着叫着,意识到使命在身,就首先离开了那里。领地狗们哭着叫着,一个个跟上了它。
它们走了一路,悲伤了一路。连接着党项大雪山的开阔的台地上,这片牧民相对集中的秋窝子和冬窝子的衔接处,到处都是悲伤,都是藏獒和人的故事。
大黑獒果日说:你们看啊,我们路过了什么地方,就是这片高山草场,是旦木真驻牧的地方。说罢就呜呜呜地叫起來。所有的领地狗都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气息:旦木真死了。旦木真是一只浑身漆黑的藏獒,它长寿地活了二十三年(一般藏獒只有十六七年的寿限),如今终于不在世间了。一只多好的藏獒啊,它的死让这个雪灾泛滥的冬天变得格外沉重。
父亲后來了解到,旦木真死前的情形是这样的:主人桑杰把它拉到了帐房里,对它说:“天太冷啦,你就呆在帐房里过夜吧,不要出去啦。”旦木真不听主人的,转身走了出去。它來到羊群的旁边,慢腾腾地巡逻着,然后卧在了冰天雪地里。这是它天天夜里坚守的地方,一辈子都这样,为什么要离开?桑杰于心不忍,又把它拉进了帐房,温存地对它说:“羊群牛群你就不用管啦,有别的藏獒呢,你都这么老啦,抵不住严寒啦,冻死了怎么办,辛苦了一辈子,就享享福吧。”
旦木真感激地摇着尾巴,趁着主人不注意,又走了出去,还是蹒跚巡逻,还是迎风坚守,从它的责任感出发,它总觉得牛羊离开了它就十分危险。桑杰有点生气,第三次把它拉进帐房,严厉地说:“你必须待在火炉边,你老啦,不顶用啦,你要是出去,万一冻死了,别人会怎么说我?他们会说,那个桑杰,对自己的藏獒一点都不好,藏獒是你的兄弟,它都老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让它在寒冬里守夜,你的心肠真狠啊。”
旦木真听懂了,就老老实实卧了下來。但是它睡不着,它不习惯睡在帐房里、火炉边,不习惯这种不是自己保护别人而是别人保护自己的生活,忍耐到半夜,看主人睡着了,就又悄悄出去了。它有一个预感:狼就要來了,而且很多,它们是饿极了的狼,为了食物它们要來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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