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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流淌着牛奶,天上一片亮白。无边的寂静淹沒了十忿怒王地的早晨,紧张的气氛一秒更比一秒紧张。救援的队伍里,僧俗人众一个个目瞪口呆:哪里有什么高耸如塔的拉则神宫,所有的拉则神宫都被大雪压塌了,掩埋了;哪里有什么七彩的波荡如海的风马旗、六色的弥天如云的燔柴烟,都散了,散到看不见的冥冥之中去了。十忿怒王地的吉祥在哪里?看不见的无敌王、大力王、暧昧语诀明王等等法王,在这个必须现身说法的时候,必须争相保护的时候,怎么都不显神迹了呢?
应该是四面八方的牧民都到这里來,四面八方的藏獒也到这里來,但是现在,救援队伍里的所有眼睛都看不到一个需要救援的牧民,更看不到一只可以帮助自己的藏獒,看到的是一群野牦牛和一群包围着野牦牛的狼。
三十多头野牦牛就在五十米开外的雪坡上,狼群大约有一百多匹,在远一点的雪坡下面,白雪之上,星星点点的灰黄色的狼影就像积雪盖不住的土石。这样的情况下,受到狼群威胁逼迫的野牦牛很可能以为站在雪梁上的救援队伍与狼共谋,也是來围剿它们的,它们会在紧张、恐惧、愤怒的情绪嬗变中扑过來,扑向这些经过一夜的负重跋涉之后筋疲力尽的人。而对身壮如山、力大无穷的野牦牛來说,用犄角戳穿人的肚子,用脑袋顶飞人的身子,用蹄子踩扁人的任何一个部位,就像大石击卵一样容易。
怎么办?大家僵直地立着,互相询问的眼睛里流露着不无慌乱的神色,谁也不敢说什么,似乎一点点声音都会激怒野牦牛群。还是麦书记打破了沉默,他虽然从來沒有这么近地面对过野牦牛群,但他是军人出身,以遭遇敌人的敏锐首先想到了应该如何保护自己,他小声而严厉地说:“快,把背着的东西放下來。”
大家犹豫了一下,都觉得这是明智的做法,匆匆照办了。索朗旺堆头人放下自己背着的粮食后忧急地摆着手说:“坐下,都坐下。”他的意思是,只要人坐下,野牦牛就不会认为人对它们有威胁了。麦书记说:“不能坐着,趴下,慢慢往后撤,撤到雪梁后边,一旦野牦牛冲过來,大家都往雪梁下面跑。”索朗旺堆头人立刻赞同地说:“呀,呀,就这么办。”
所有的人都趴下了,瞪着野牦牛群,慢慢地往后爬着,眼看就要消失在雪梁后边野牦牛看不见的地方了,而野牦牛群也好像放松了对人的提防,石雕一样的身子摇晃起來,头颅轻轻摆动着,凝视的眼光正在移向别处。人们不禁松了一口气,停止了爬动,静静观察着野牦牛群的行动。
但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发现狼群动荡起來。一直像土石一样呆愣着的狼群突然改变了星星点点的布阵,飞快地朝前聚拢而來。前面是一匹身形高大、毛色青苍的狼,一看就知道是头狼。头狼的身后,蹲踞着一匹身材臃肿的尖嘴母狼。
齐美管家小声对自己右首的索朗旺堆头人说:“西结古草原的狼世世代代和我们打交道,我们都认识,这是哪里來的狼啊,怎么从來沒见过?”索朗旺堆头人说:“是啊是啊,我也这么想,个头这么大的狼,一群这么多的狼,一定不是我们西结古草原的狼。”齐美管家说:“外面的狼怎么会跑到我们的家园里横冲直撞呢,西结古草原的狼群和领地狗群难道会允许它们这样做?”索朗旺堆头人说:“世道不一样了,狼的表现也会不一样,只有在自己的领地活不下去的狼群,才会冒死进入别人的领地,听听麦书记他们怎么说吧,现在到了借着佛光好好修行的时候,修行会让我们保持平和的态度,免去痛苦,看清未來的道路。”
狼群在聚拢之后,便举着牙刀,朝着野牦牛群威逼而去。它们已经识破了人的打算,决定在人群还沒有爬到雪梁后面溜出危险境地之前,用佯攻的方式迫使野牦牛群靠近人类,冲向人类。狼群的习性里从來就沒有丢失过生存的奸猾,上阿妈头狼的智慧使它抱了这样的希望:让这些庞然大物去袭击人类,狼群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但是上阿妈头狼也知道,威逼野牦牛群的结果很可能是相反的:野牦牛群说不定不会因为害怕狼群而冲向人类,反而会因为紧张和愤怒扭头冲向狼群,所以狼群的威逼非常谨慎,慢慢的,慢慢的,三步一停。一贯善于保护自己的上阿妈头狼越走越龟缩,有意让自己的两翼凸现了出來,整个狼群的布阵很快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凹”字。
一头母性的野牦牛回头看了一眼凹凸而來的狼群,顿时就瞪鼓了眼睛,正要转身冲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匹狼,就见自己的孩子那只刚刚断奶的小公牛神经过敏地跑向了人类已经悄然隐去的雪梁。母牛哞叫一声,踢着积雪追了过去。一头犄角如盘的雄性的头牛跟在了后面,所有的野牦牛都跟在了后面,母牛往哪里跑,它们就会跟着往哪里跑。它们跑向了不堪一击的人类,上阿妈头狼的诡计马上就要得逞了。
趴在地上的人一个个站了起來,就要转身跑下雪坡。丹增活佛突然说话了:“你跑它就追,在这么高的地方,人的气有一尺长,牛的气有一百里长,人是跑不过野牦牛的,再说雪梁下面有深雪,就是野牦牛不踩死顶死我们,我们跑下去也是往陷阱里跳,那可是几丈深的雪渊啊。”说着盘腿坐了下來,手抚念珠,口齿清晰地念起了《金刚阎魔退敌咒》。所有的活佛喇嘛以及索朗旺堆头人和齐美管家都信任地望了望丹增活佛,趺坐而下,镇定自若地念起了经。
藏医喇嘛尕宇陀和铁棒喇嘛藏扎西跑过來,把麦书记、夏巴才让县长、班玛多吉主任和梅朵拉姆一个个摁到地上:“打坐,打坐,念经,念经。”夏巴才让县长不愿意坐,梅朵拉姆说:“现在就只能这样了。”麦书记也说:“只能这样,快快,坐下來,念经。”除了夏巴才让和班玛多吉,别的人哪里会打坐,就是一个盘腿坐炕的样子,把双手在胸前合十了,咕咕噜噜念起了六字真言。
三十多头野牦牛惊天动地地冲过來了,轰隆隆隆的,就像掀翻了天地,扬起着瀑布似的雪尘,人类形容这样的阵势就说它是摧枯拉朽,或者势如破竹,但“拉朽”也好,“破竹”也罢,最终并沒有发生,因为丹增活佛正在念诵经咒,所有的活佛喇嘛以及头人管家都在念诵经咒,连外來的政府工作人员也都开始了“唵嘛呢呗咪吽”。
好像被经咒神奇地抹去了愤怒和力量,那只神经过敏的小公牛和追撵而來的母牛突然同时停下了,紧接着那头犄角如盘的头牛和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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