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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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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此处即是西天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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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的沟谷。在那里她吃掉了自已的战马。后來她穿越沟谷,开始在荒原上流浪。有一天她在慕腊特河边碰到了一群西迁的移民。她一直尾随着他们。黑夜來临的时候,她追上了一个掉在队伍后面的姑娘。她杀死了她,并吃掉了她。这样,她们两个就合而为一了。黎明的河边她站在一湾静水旁看到了自己异陌非常的姿影,她意识到她已经脱胎换骨了。她撵上了移民的队伍,最终成了帕加荒村的一员。巴思坎得尔依然摇着头。他并不是不愿意相信旺斯老河编造的故事,而是他更愿意接受月氏女这个称呼以及她的独特的身份。至于金塔娃和梅尼诺女王早已被他丢失在岁月的河流里了。他不想拣起來,因为他会同时拣起來许多憾恨和伤痛。他对旺斯老河说,请你离开我。当一个君主需要思考的时候,他的人民不应该固执地打搅他。旺斯老河叹息着走了。

    这时,从雪山脚下传來一阵石破天惊的巨响。残冬季节变得松脆危险的冰柱林在流走了许多天泪般的冰水之后轰然倾颓了,不是几个,而是全部。人们朝那里奔跑而去,看到倾颓正在接近尾声,冰峰脚下开阔的冲击扇上淤满了奇形怪状的冰块,进裂的声响此起彼伏。不远处,阿西加坝雪山低头俯视着活跃的人群和冰群,泪如瀑布流泻。那雪山之王的悲泪游窜过冰块的缝隙不尽不绝地朝前漫漶着。这样,雪野上虽然依旧覆盖着厚厚的雪壳,但人们可以听到??淙淙的流水声从下面传來。这一片高国洁地因此而变得妙音无限。巴思坎得尔的脸上氤氲着对自然、对人世虔诚的敬畏,神情肃穆到无以言表。这说明又一次祭祀來到了。

    这次是祭人,是对月氏女的最诚挚的哀悼。巴思坎得尔把王城的人民包括死去的月氏女召集到一座高高的散落着一些狼粪的雪岗上,发表了一番情深意长的演说。――悲恸的日子來临了,我们就要离去了。我们留下了月氏女,留下了她的芳香的灵魂。这是因为在我们出征的时候这片圣洁的土地需要人的气息來驱散它的寂寞,当我们踏上归途的时候我们需要在漫漫长夜里念叨:我们的亲人在家园等待着我们。月氏女是我们的人,是我们这个王城的尽善尽美的女人。我们为她的死亡而伤感,更应该为她的存在而骄傲。因为她代表了荒原的真理和所有外來的人以及外部世界对我们的全部同情,她是道义的象征,是我们经历苦难,忍受贫寒的忠诚伴侣,是愿意和我们一起共同对待敌人的一面旗帜。现在她死了,她的美丽的肉躯就在你们面前。难道我们不应该想想她的令人感动的过去就像轻烟一样也会消散么?难道我们不应该像吃肉喝奶一样吸取她身上和她心上的所有好性能和好精神么?把她的骨头留在我们的国土上,这就够了。而她的血肉却要陪伴我们走向未來。未來是胜利者的赞歌。让我们在未來赞美她,说我们的胜利是由于她的血肉补充了我们的不足,改造了我们的灵魂。看吧,我们的脚下有狼粪,我们应该像狼一样在吃掉同类的过程中变得更加无畏、更加团结。更加执着地追寻猎物和忠于理想。巴思坎得尔说到这里,嗖地抽出别在腰际的短刀,走过去俯身撕开躺在雪地上的月氏女的衣裳,从她的胳膊上割下一块肉,用刀尖挑着放进了嘴里。他嚼了几下,又大声说,我们爱她,所以我们要吃掉她。骑手们骚动起來,纷纷拥上前去,一会又被巴思坎得尔指挥着秩序井然地排成了队。一人一小块,谁也不愿意多吃多占。在这庄严的时刻,每个人都会想到不能让摊在后面的人产生无肉可吃的憾恨。月氏女很快融汇进了他们的体内。白晃晃的高岗上只留下了她的白花花的骨架。这骨架最终被掩埋了。白色高岗的最顶端升起了一丘白色的雪包。这雪包像阿西加坝雪山耀眼的冰峰一样醒目。它不会融化,因为它永远处在雪山荫庇着的向阴的地方,除非太阳的运行由东西走向改变为南北走向。但沒有巴思坎得尔的命令,太阳怎么会任意改变轨迹呢?

    短暂的一天过去了。它在澄澈而朴素的雪光的投影下,在白色的肃穆里,充满了深深的爱念,浓浓的忧伤和美好的寄托。悲歌在傍晚响起來。诗人巴思坎得尔坐在高岗上月氏女的雪丘旁,向荒原倾吐着他的情话:

    老熊告别故国走向了远方.

    姑娘找不到它伤心惆怅,

    当危险又一次來到姑娘面前,

    它返回來用身体挡住了豺狼。

    一直到午夜,他还在唱,只是声音渐趋低沉喑哑。料峭的寒风使他的衣袍哗哗哗地掀动着,乱发像蓬草一样翻飞不停。他感到寒冷难耐,一会站起,一会又坐下。但他沒有回到毡房里去,也沒有点起篝火,因为火光会破坏匀净的纯白,而纯白是月氏女生前死后都保留着的本色。他知道,悲歌消逝的时候,那就是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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