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季节里,果果哈奇西部荒原已是万物寂灭。但是在阿西加坝雪山脚下,在那片高峻而纯洁的雪原之上,在外來人无法生存的冰柱林前,却活跃着一股浪漫而昂奋的热流。在雪山之王的护佑和许诺下,雪山王城宣告成立。这是巴思坎得尔的主意,因为能够和日本对峙的必然是王城而不是部落,能够率众远征日本国的海盗必然是王城的君主而不是部落的首领。作为诗人,巴思坎得尔首先使他的王城拥有了自己的战歌:
雪野上的土地,
万世流芳;
雪山下的民众,
永远刚强。
……
现在,雪山王城的骑手们需要在阿西加坝雪山之王的监督下,到别处去掠夺來足够祭祀和维持生计的牲畜。就要出征了,祭祀几乎成了生活的全部。他们要在依然是冰清玉洁的冬天的雪原上洒下兽血和人血,以感谢无私的地母允许他们在她波荡起伏的身躯上建起了雄伟的雪山王城。同时为了他们在她身上的肆意践踏,他们要向她乞求宽恕,乞求当他们远征归來时地母依然像现在这样雍容大度地收留他们,并让雪山王城在她的胸怀间万世不衰。他们需要向鬼魅精魂生活的场所乞讨平安。在那个肉眼看不见的境界里,那个隐蔽着咬噬生灵的白生生的利牙的地方,时时存在着试图扩张的疯狂的瘟疫。他们需要用积雪下面刚刚萌生出新芽的艾篙燃起桑烟,这桑烟是神明的气息,它圣洁无比,它可以净化一切,包括呼吸了这气息的人的五脏六腑,以便在出征的路上抵御进入肺腑的邪祟。他们需要拾來牛粪和柴草,点起冲天的放浪不羁的旷野之火。他们将骑着马排着队一个个地冲过火焰,人身上的邪祟、马身上的恶精将被大火祛除净尽。他们将把一百只活羊赶进火里烧死,让这些敬天的供物化作烟袅,直达云空,让太阳享用,让月亮享用,让每一颗星星享用,让高高在上的万能神和他的侍从们享用。他们需要集合在雪原的高地上唱着颂歌向冉冉升起的和缓缓沉降的太阳致以崇高的敬礼,祈求它准时回來,祈求它们在他们凯旋的那个日子里依然是巨焰炽盛、光芒万丈,能够让他们继续享受它的明朗温暖的照耀直到永远。一切都是古老的。他们回忆着各自的祖先曾有过的习惯和经历过的事情來规范自己的行动。于是,整个王城都处在了一种礼赞生命的繁忙之中。
旺斯老河受命于雪山王城的君主,运筹惟幄的强盗巴思坎得尔,带领轻骑两次成功地掠夺了坐落在赤狼草原的一个由外來的采金人建造的村落。四百多只高寒带的长毛羊和三十多头驮着面粉和食盐的长毛牛是骑手们足以向阿西加坝雪山之王和巴思坎得尔炫耀一番的战绩。第三次掠夺出现在沛沛林门神山脚下。那儿的村落里杂居着外來人和荒原人。因此确切地说并不是骑手们的掠夺而是荒原人的奉献。他们奉献了雪山王城需要的一切财富包括他们自己。也就是说他们杀死了长期以來把他们作为敌人进行管制的外來的庄头后,就已经表明他们抛弃了麒麟军用枪炮给他们建立起來的耕田种地的新生活。他们成了雪山王城的子民。他们一共五十六个人。都是荒原的男子――曾经迎风嗷啸过的壮猛的骑手,尽管现在他们都已经衰气很重了。巴思坎得尔大喜过望,备感亲切地望着一张张黧黑憔悴、暮色苍茫的面孔,询问起他们过去的部落。他们说他们原先都是宁方特人,后來成了野骛部落的骑手。当麒麟军來到吉拜格草原要剿灭所有的野骛人时,他们的酋长达克帕罗出卖了他们。他们因此失去了战马,失去了长刀弓箭,失去了为草原献身的机会。后來他们作为战俘被麒麟军押解到了沛沛林门神山脚下。在那儿他们种田度日,浪掷着生命,很快就老了。巴思坎得尔说,你们是老人了,我也是老人了。但老人并不是无用的代称,想想看,你们都有什么用处?他接着以老年人的伤感回忆起他和达克帕罗的交往。他说他们那时身上都带着狼膝盖骨,因为祖先以为将它拴在腰际就能预防腰疼病。他们都有各自的马鞭,为了走路不摔跤皮袍上都系着一根绣线菊的嫩枝。他和达兑帕罗交换了这三样东西,他们就成了兄弟。可是,后來……有人打断他的话说,后來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永远年轻的强盗巴思坎得尔,在达克帕罗成了荒原的叛卖者后,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杀死他呢?巴思坎得尔说,对有罪孽人神明会惩罚他。我和你们一样,耳朵之所以还能听得见,就是为了不错过听到他的死讯和一切好消息的机会。我们应该耐心一点,好好活着。要知道不活够一百岁就不会有真正高兴的日子。再过半个月,当我们缝好渡海的羊皮筏后,我们就要出发去寻找大海,去和海上的强盗决一死战。你们要想好自己的出路,是跟我们出征还是留守家园?所有的老人都选择了前者,都想拥有生命走向暮年时的最后的荣光。巴思坎得尔高兴得连连点头。他想用歌声表达他内心的喜悦,可还沒有唱出口就见旺斯老河急冲冲朝他走來。同时走來的还有一个令人伤痛不已的消息。
月氏女死了。她是病死的。整个冬天她都处在巨大阴影的遮罩之下。考茵勒角斯,魔鬼的脚步声始终在她身边踏踏作响。她不停地咳嗽哮喘。夜以继日地感到浑身疲软、头晕目眩。男人们轮流为她燃起祛除邪魔、净化身躯的桑烟。桑烟是他们钟爱她、挽留她的象征。她也钟爱着他们。虽然她感到不测即将发生但爱情却还在延续。她还像正常的女人那样每天都在欲望之风的吹拂下生活一一接受他们的求爱,付出自已的肉体。她是这个王城里惟一的女人,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透彻地理解了作为一个荒原女所应该具备的宽广的胸怀和应该尽到的义务。她高兴他们把她不断地压在那宽大有力的腰肋之下然后一泻如注。但是,现在,她已经喘不过气來了。她死在和旺斯老河交欢的过程中。旺斯老河因此失声痛哭。他來到君主面前负荆请罪,说如果不是由于他在掠夺回來后感到心急火燎,这个可爱的女人就不会死得如此迅速。他要求巴思坎得尔以神的名义惩罚他。巴思坎得尔沉默不语。他在怀想月氏女的过去。他觉得有许多话要对大家说,但为了不使他的谈吐在悲伤中变得语无伦次他必须沉默。旺斯老河受不了沉默的压力。他突然吼起來,巴思坎得尔,她是你的女人,也是我的女人。你知道她在临死前说了些什么?她说她是放浪不羁的金塔娃,是炫赫一时的梅尼诺女王。巴思坎得尔吃惊得瞪大了眼睛,继而摇摇头,表示他对这件事感到意外。旺斯老河又说,那一年部落失败了,她躲进了阿西加坝雪山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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