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进攻开始了。他们冲向从后面包抄而來的麒麟军的骑兵。枪声响起,赤狼骑手们纷纷从马背上栽下來。但愤怒的席卷而去的蹄音却变得越來越固执。向前,向前,他们只能向前。人和马生下來就是为了向前去接近敌人的刀枪。巴思坎得尔再也不想发出让部众撤退的命令。他的快马跑在最前面,他相信子弹是打不中自己的,相信如果自己失败敌人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时他发现有一颗戴着布帽的惊恐的头颅就在自己马前,他欠腰一刀挥过去,那头颅就飞起來在不远处砰然落地。无头尸体倒在马下。马狂奔而去。他听到喊叫声响成一片,有赤狼骑手的,也有敌方骑兵的。还有另外一种呐喊,在麒麟军的后面突然响起來,越來越近了。许多骑兵掉转了马头。许多箭矢飞过來狠狠地戳向敌人的身躯或者坐骑。巴思坎得尔勒住马,又喊叫着让骑手们勒住马。他说,让果果哈奇西部荒原的天空把箭雨泼洒到敌人身上吧。于是枪声稀落了,在箭矢的夹击下麒麟军的骑兵乱成一团。中了箭的已经死去或者正在死去,沒有中箭的在夹缝中寻找出路。能够保住性命逃出去的只有十几个人。
一堆尸体出现在巴思坎得尔和赤狼骑手们眼中。他们胜利了,他们在几乎不可战胜的敌人面前发出了胜利者的冷酷的微笑。这微笑是对敌人的嘲弄也是对朋友的欢迎。
远方的朋友,感谢你们帮助赤狼草原的敌人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我们的果果哈奇将因此而成为一个同仇敌忾的堡垒。巴思坎得尔说着,走过去让马停留在阿克狄拉身边。阿克狄拉手里依然握着弓箭,对巴思坎得尔的话无动于衷,眼光机警地扫视着远方。在他身后前來支援赤狼部落的一百名健壮的轻骑也和他一样一刻也沒有放松对四周的警惕。阿克狄拉说,当我们最需要休息的时候我们却必须战斗,尊贵的主人,如果我们不能即刻把他们撵出草原,我们和你们就得赶快离开这里。在一个吃不饱肚子的地方,除了逃跑你还有什么办法呢?巴思坎得尔说,他们赶走了我们的牛羊,拉走了我们的女人。我们除了能征善战之外什么也沒有。如果我们不打算饿死自己,我们就必须在今天在下一次进攻的时候夺回我们的财富。他说罢便挥刀向自已的骑手发出了向金谷靠近的命令。阿克狄拉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阻拦是徒劳的。而他带领轻骑來这里的目的也并不是要遏止这场战争。他招呼自己的骑手们跟在了巴思坎得尔身后。
金谷遥遥在望。遥遥在望的金谷如同洞开在胖大山体上的创口。恢弘的尘烟层次分明地堵挡在他们和敌人的那段距离中。第一层是青色的,第二层是淡绿的,第三层是金红的,第四层却沉黑一片。在沉黑一片的上方,高远的云彩飞驰着变幻出一些巨大的斑斑点点的鱼鳞状物体。草原上啸声四起,是风的游窜传來的脚步声。风是从迎面吹來的,呼呼的好像是在吹他们回去。这一刻马比人更敏锐地觉察到了危险的來临。它们放慢了脚步,有的甚至拧过头去冲自己的主人哧哧地喷吐白雾。阿克狄拉带头停下,冲巴思坎得尔喊一声。后者沒听见或者他不愿意有人干扰他的决心而装做沒听见。
但仅仅走了不到十步,他就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决心。一声巨响惊骇得战马前蹄扬起,接着就四处乱跑。巴思坎得尔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受惊的马。他迅疾顾望四方,看到骑手们像掉进了湍急的旋涡那样互相冲撞着來回兜圈子,看到一股尘埃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升腾而起,尘埃下面有一个很大的坑,坑边有三具马尸和五具骑手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是什么东西产生了如此强大的威力?正在惶惑之间,震耳欲聋的巨响又出现了,一声接着一声,飞起的土浪,腾起的尘烟,人嘶马叫,死了死了,又死了。那么多骑手顷刻间骨肉破碎,灰飞烟灭。而且巨响还在出现,死亡还在发生。每一声巨响都会在人群里制造一个血肉喷溅的深洞。巴思坎得尔恍然明白,这是一种庞大的子弹,是一种一次可以炸死许多人的凶恶的武器。他意识到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他大呼小叫着,但别人听不清他的话。他们完全失去了自制,任其受惊的马驮着他们窜來窜去。巴思坎得尔也在毫无目的地窜动,他想到阿克狄拉,想求助于这位在阿西加坝雪山之王的保护下格外狡黠的强盗。他声嘶力竭地喊叫对方的名字,得到的回答却还是那种不绝如缕的灾难的巨响。这时一声尖利的鸣叫从很近的地方传來,这时他正在拼命靠近几个纠缠在一起原地打转的骑手,这时他预感一阵苍凉正在变作啸叫的狂风吹入心肺。那声巨响、那个坑、那股冲天直上的尘烟就出现在那几个骑手的旁边。一阵山崩似的热浪冲撞而來将他掀下马背。他仰躺着落入地面,后脑壳重重地磕碰到一块突起的岩石上。他浑身抽搐了几下便倏然不动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去想。他在不省人事的状态中走向炮击的结束,走向最后的失败,走向果果哈奇西部荒原的傍晚。
谁是强盗巴思坎得尔?
谁在问?谁在问?他必须睁开眼睛搞清楚这陌生的声音來自哪里,出自谁口?那么静,那么静。宁静中,为什么草原会发出临死前的悄声喊叫,微弱到如同星辰在远方说话。又是一声粗闷而蛮横的诘问,谁是强盗巴思坎得尔?又是死寂,又是大地若断似连的悄声喘息。他为什么不能回答?他必须开口,必须睁开眼,必须搞清楚谁在这里如此大胆地发问?他终于睁开了眼皮,终于又一次拥有了天空的奶油色。还是低沉的灰白色的云,还是那种漫无边际的飘动。他知道天快要黑了,知道只要自己的头稍一歪斜就会看到西天的亮白。亮白后面是太阳的灿煜,如果沒有云的遮蔽,此时那儿一定会盛开无数燃烧的花朵,草原将呈现在彤红和金黄两种颜色的照耀中,满地草浪将被染濡得闪烁粼粼光斑。而现在,草原的明丽和生机正在消逝,天空云雾泛滥。他依稀记得首先死去的是他自已,记得曾经在一个十分遥远的年代里他得到神的召唤倏然告别了人世。那时候有那么多巨大的响声和弥漫不散的尘烟,有那么多肥壮的战马那么多剽捍的骑手。还有自己强大的敌手,阿克狄拉?不,采金人。一想到采金人他就清醒多了,就觉得脑中依稀存在的并不遥远。他摆动自己的头颅,看到在预示傍晚的郁郁寡欢的背景上有一些人影在抽风似的晃动。他觉得那从昏死中唤醒他的声音就是从这些人的嘴里发出的。他想答应一声,极想答应一声,然后站起來。啊,他为什么不能站起來?但是,不,谁是巴思坎得尔的问題仿佛是上一个世纪提出來的,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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