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巴思坎得尔以他不停息的驰骋度过了草原的夏天和秋无。作为暖季和寒季的过度,秋天显得异常短暂。牧草一夜之间枯黄萎败,旷原的金色正在催促所有生命做好越冬的准备,一场西北风带着死亡的音信呼啸而來。紧跟着风的便是雪。荒雪铺向大地,自得令人发怵。來不及封冻的河流像一条纤细的绳索捆绑着荒原的躯体,青色的闪光在这个冰凉世界中显示了它最后的活力。在果果哈奇西部荒原以西和以南更高的地方,阿西加坝雪山和巴巴哈拉山上的冰川已不再融化,河流即使不封冻也会逐渐干涸。到那时耐寒的水族们会聚集在河流经过的湖泊中和一些水潭里。冬眠的早已冬眠了,沒有福气冬眠的动物在这个季节里因为食物奇缺而变得分外凶残。道义和忍让如同绿色一样全部成了夏天的风景。荒原正在死去,一切都变得凝固沉重。天空或晴或阴,却无法改变那种永恒的冷凉。神明心思重重,已不再有扭转乾坤的伟力了。
巴思坎得尔在果果哈奇西部荒原已经很有名气。但名气如同冰雪随着时同的流逝就会消融。而他需要的是名气的永固和威望的无休止的增高。他的野心正在膨胀,他要做荒原上最出色的强盗,让四方的牧人一听到他的名字就伸出大拇指表示敬佩。他知道在这片英雄辈出的荒原上要做到这一点如同让牛长出翅膀飞上天空一样困难。但他必须朝着这个方向去做,因为强盗加诗人的声誉是世上万千声誉中最响亮最富魔力的一种。他明白要追求声誉的顶峰还要经过无数次的厮杀抢劫,所以当冬天來临生活冻得和冰川和土地一样结实的时候,他也沒有按照一般强盗的生活习性进行冬歇。他让部众去过那种他们自得其乐的懒惰安逸的冬日生活,自己离开部落,单人匹马流浪远方,就像歌里唱的那样:
他找到睡觉的石头,石头太冰凉;
他踢开地上的积雪,雪下沒有路;
他拔來烤火的干草,火上缺少肉; ,
他走近有奶的人家,主人放狗咬。
流浪的强盗别忧伤,冬天行路不吉祥。
巴思坎得尔顾不得吉祥不吉祥,一切磨难对他都显得微不足道。他在马背上睡觉,在马背上吞咽干肉和奶酪,只是需要喝水的时候他才下马,抓几把莹洁凉爽的雪塞进嘴里。他不让马停下來吃草。草虽然可以在雪下找到,但已经枯黄缺乏营养不能产生足够的热量。他把自己的干粮欠身递到马嘴边。马和他一样边嚼边走。这样走了五天,人和马都有些支撑不住了,巴思坎得尔找到一块洼地,下马清理积雪。丰盈的扁穗冰草出现了,草枝干焦枯黄,根部却还有一截青绿。这是秋天和冬天衔接得太突然的缘故。马高兴地咴咴直叫,感激地瞥一眼主人,急不可耐地弯下颀长的脖子。马鬃潇洒地散开,像远逝的慕腊特河流域幽静的林带,勾起巴恩坎得尔内心深处的一丝怅惘。他看到马的鼻孔急剧张合,嘴忽地张大,舌头一卷,一丛扁穗冰草便重叠着滑进了嘴里,嚓一声草断了。它似乎沒嚼就吞了下去,接着牙齿准确地咬住了根部一寸宽的青绿。它细细咀嚼慢慢回味,直到嘴边流出白色的唾液和草茎的青汁后才开始下咽。巴思坎得尔用研究的眼光看着它的举动,觉得自已也应该美美地吃一顿。他望望天上又看看远方,什么也沒觅到便走出洼地,手伸进胸脯从羊皮袍里面撕下儿撮羊毛,又拿出一块麝香用羊毛包紧,放到用脚踢出來的一个深探的雪窝里。他回头望他的马,一会又过去立等在马屁股前。马好像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尾巴悠悠翘起,屁股一扇一扇地挤出两疙瘩粪便。两股白色的热气拖在粪便后面像人类的炊烟曲曲弯弯地上升。他将马粪拣起,來到雪窝旁,将马粪衬到麝香下面,然后取出火石打火。羊毛被烧着了,随着暗火透入麝香,一股浓烈的异香窜出雪窝袅散向空际。马粪的味道很快被烧着的羊毛和麝香吸收,那香味就变得更加奇妙,草香肉香奶香中还混杂有呛人鼻息的腥膻,似乎整个草原所有动植物的味道都挤缩到了这里。巴思坎得尔回到洼地,取弓在手,眼光机敏地扫视着天上地下。
他先等來了一只白冠赤尾的胡鹫。他沒动。胡鹫低低盘旋了几圈,见有活人活马存在就又飞入云端。它站在云端鸟瞰下面,看到地气在动荡中由灰白变作铅青,它屡次见过的那头食肉牛从铅青的地气中冒出來已经被那股奇异的香味引诱得摇头晃脑。胡鹫发出一阵怪诞的叫声。这叫声让巴思坎得尔的眼光迅速从云端移到地面。他警惕地四下看看便也怪诞地叫了一声。他跳起來又原地蹲下利用面前隆起的雪包仔细观察动静。身后的马长嘶着扬起前蹄,朝一边狂猛地跑几步又急转踅回,焦躁地等待巴思坎得尔快快跃上马背好让它逃离险境。巴思坎得尔猫腰过去拉住缰绳,抚摸它的脖颈让它安静下來又强迫它卧倒。人和马都呆痴地望着前方。
无边的雪野上是旷世的宁静,是死灭的色彩。沒有一丝风,整个大地不再呼吸。那个引起他们惊慌的庞然大物就像一座遗世独立的神秘殿堂崛起在荒原之上。它的黑色的脊背起伏跌宕着从两侧蓬蓬乱乱地披下來一些黑毛。黑毛拖到地上的积雪中在它身后留下两道浅浅的扫痕。像绒线菊的硕朵一样绽开的尾巴忽左忽右地摇摆着间或翘起來甩下去。四条粗壮的骨节突出的腿稳实有力地支撑着随时都在向外臌胀的肉躯,旁若无人地缓缓迈进。它的头比一般的牛头几乎大一倍,额际有星星点点的黄斑,也许是白斑但被它在吃肉时弄脏了。鼻孔一张一合,张开时像两个喷放热渣的深洞,闭合时像一对硬毛掩映的肉窝。肉乎乎的嘴唇发蓝发青,浑身上下只有这里才显得潮湿而光亮。长条形的眼睛那么漫不经心地关注着四周,有时甚至会闭上片刻。眼睛闭上时它也在走路,而且走得更加稳健。它离升腾着异香的雪窝已经很近,雪包后面的人和马也早就进入它的视域。但它不在乎,它在乎的是异香格外浓烈的那个雪窝里为什么只有青烟而沒有别的可以大嚼一通的东西。它用长嘴笨拙地在雪窝边擦來擦去。雪粉落下去埋住了麝香,很快消融,青烟焕散成一团团白雾,一疙瘩一疙瘩地跳出地面,一会又变成烟柱悠悠晃晃地上升。它扬起褶痕密布的脖子不想再理会青烟。青烟却氤氲在它的脸上就像潮雾依恋山峰久久不肯散去。它猛地呼出一股气体将青烟吹开,然后迈步,四只蹄子轮番踩进雪窝。雪窝被踩平了,青烟消散在虚空之中。它似乎对消散莫名其妙,煞有介事地在那里研究了一会,便朝雪包走來。
巴思坎得尔下意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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