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野骛人的灭绝而久久沉痛着,突然灵思在他心中萌动了。他朦朦胧胧地觉得金塔娃沒有死,旺斯老河也沒有死。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阿克狄拉。阿克狱拉说,当我们深爱着她的时候我们都得这么想。可是事实上如果她沒死她就应该站到我们面前來。难道她会为了你的到來而插翅高飞?或者她会跟着那个不起眼的旺斯老河私奔?在她眼里,一万个旺斯老河也抵不上你我两个。不是么?巴思坎得尔点点头,再也不说什么了。第二天中午,塔崩人的骑手们骑上了宁方特人的战马,由阿克狄拉和巴思坎得尔带领,分成两路伏击了前來增援的五十多个宁方特人。他们大获全胜。胜利的喜悦使诗人巴思坎得尔禁不住放声歌唱。阿克狄拉带头为他击掌叫好。之后他们两个一起唱起來:
蓝蓝天上的白云朵,
白云朵飘过了地面,
赶着羊群唱着歌,
骑手们去寻找家园。
在旷野的一角,马背上的旺斯老河从黑暗走向黑暗。他用自己坚实的胸脯支撑着金塔娃柔软的身躯,对她絮絮叨叨地说,复仇的日子已经过去。当宁方特部落的人來这里收拾那些尸体的时候,我们就会出现在我的故乡。我以野骛部落的名义把整个吉拜格草原送给你。你就是那里的主人,我就是你的奴仆。我们安居乐业,生儿育女。我们将永远不再有流亡和失败。金塔娃不说话。她大概死了。就在她被一股强大的热流呛倒在燃烧的大毡房旁边时,旺斯老河就觉得她死了。但他还要絮叨下去。他相信古老的格言所昭示的真理:只要语言诚实,死人也能活过來。他还相信,只要她一睁开眼,她就会说,啊,男人,你是谁?这里有惊讶,也有庆幸。她躺在吉拜格草原惟一的主人、惟一的爱恋者一一旺斯老河的怀里,能不庆幸?
留守在吉拜格草原的宁方特人沒有等來骑手们凯旋归來的那个日子,一只随同酋长出征的大鹰带着?人的悲唳回到了这里。宁方特部落那些骁勇的骑手们完蛋了――悲唳明白如话。吉拜格草原的新主人们沉浸在哀恸之中。他们老的老少的少,担忧着自己的前途,觉得当一群不能投身于战争和胜利的废物聚集在一起时,苦难就成了他们永恒的太阳。他们沒有权力再去杀人,他们必须时时克己、处处为善才能求得神授的平安。
两个耄耋老者带着残存的部众走到一棵树下,解开了绑缚着达克帕罗的那根绳索。宁方特酋长沒有杀死他是想让他在渐渐饿死的过程中经受更多的析磨,以便让人明白谁让他双膝着地谁就迎來了走向死亡时度日如年的痛苦。达克帕罗已经奄奄一息了。两个老人用温热的奶汤让他苏醒过來,让他明白了他为什么有权继续活下去的原因。达克帕罗坐在地上半晌不说话。那在饿馁中一步步趱行到鬼门关前的漫漫旅途似乎已经到了尽头,可现在一下子让他急转踅回,闪电一般回到曾经启程的那个地方,抬眼再瞧,仿佛生与死都是十分遥远的。遥远的那遥远的鬼门关转瞬之间通入天外,再也望不见了,能够望见的依然是青青草原、点点毡房、漂移的羊群和一只在高空盘旋的大鹰。过了好长时间他才站起來,他说,你们救活了我,为什么不给我力量和财富? 快把我的宝贝弓箭还给我,有了它们我才能走路骑马,才能安身立命、海吃海喝。两个老人很快拿來了酋长托付他们妥善保管的十六把珍贵的弓箭。达克帕罗拿起一把绿光闪闪的松石弯弓,又让老人赶快给他找一支箭來。箭到手了,大鹰的死期來临了。嗡的一声响,在场的人谁也不怀疑宁方特人借以南征北战的最后一只千里眼倏地泯灭了。宁方特人黯然神伤。而达克帕罗却显得亢奋不已。他像布道圣谕那样声音朗朗地说,他终于又一次挺立在了故乡的土地上。他的父亲野骛之父的灵魂将护佑他的时时刻刻。他就要成为吉拜格草原的主人了。他面前的每一个人都将得到主人的邀请成为这里的居民。他说他是新一代的野骛之父,他愿意受到每一棵草、每一只羊、每一块石头、每一个人的拥戴而重整野骛部落。他问他们听见了沒有。他们回答说听见了。他又说你们中间有女人,有女人就会有健壮的后代,就会有充满希望的未來。难道你们会反对我,说女人的作用仅仅是烧水做饭?他这时吼起來:來吧,你们,女人,哪个愿意和我生孩子?站出來,跟我走。毡房,我的毡房在哪里?刚刚给他喂过奶汤的一个老人说,你走到哪里你的毡房就在哪里,去吧,神奇而富有的野骛之父,从今天开始,所有的女人都将在你的毡房门口排队接受你的恩爱。达克帕罗听到这话,就收起摆在地上的所有弓箭,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座毡房。在隐进毡房门时,他看到身后许多女人跟了过來。
他骑在马上,怀抱着金塔娃,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草原美女芬芳的秀目。他感觉到她的身体软软的,她的呼吸热热的,她的心脏咚咚的。她就要苏醒过來了。这时,那只被达克帕罗射中的犬鹰从高高的云天之上陨落而下,不偏不歪地砸在了旺斯老河头上。旺斯老河闷叫一声,摇摇晃晃地带着金塔娃落下马背。在和大鹰一起夯撞到地上的那一刻,她又昏死过去。旺斯老河仰躺在她和大鹰之间,痉挛似的蠕动了几下,就陪伴她进入了隧道般幽深黑暗的冥界。
天地混沌不清。吉拜格草原上新生的野骛之父和他那些由老弱妇孺组成的部众谁也沒有看见遭到大鹰陨击的这一对男女。两天之后,一队寻找福音的柯柯骑手路过这里。他们把这一对男女扶上马背,日夜兼程,朝驻牧在慕腊特河流域中段的柯柯部落走去。
老迈的柯柯邦主就要死了。坤都咒师來到部落中,对病瘫不起的邦主说,当那个宝贝弓箭的主人达克帕罗射中一只鹰之后,他就注定失去了获得爱情的机会。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被魔鬼困死在了吉拜格草原上。快去寻找他们吧。他们是部落的福音。
塔崩人背靠着太阳,向着野马群走去的地方进发。野马的粪便和它们散播在空气中的气息便是前行的路标。路标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笔直和坚定一直在朝西,朝一些陌生的地域延伸。一个月以后,果果哈奇西部荒原的壮猛风土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切都变了。原野高峻而浑莽,粗糙朴拙的地表之上常常裸露着青灰色的岩石和黑黝黝的土壤。地显得异常厚重而植被显得异常轻薄。变幻多端的气候时风时雨时晴时阴,冷凉而尖硬的空气里总散发着一种臊腥味。地上的走兽,天上的飞禽,变得丑陋狰狞了。连百灵鸟的叫声也混杂了一种鸱?般的阴森森的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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