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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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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下无贼(一)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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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在打盹,汽车颠得他脑袋一晃晃的。同村的民工早就注意到他了,他觉得这家伙最可疑。傻根头一天取款时,油田小镇很多人都知道,尾随來完全可能,就用肘碰碰傻根,朝那人抬抬嘴巴。傻根朝那人看看,心想这有什么看头,人家在睡觉。不觉打个哈欠,自己也打起盹來。

    护送的民工不敢打盹,用手搓搓脸硬撑着。不大会儿,搭车的六七个人都打起盹來。先前打盹的瘦瘦的年轻人却醒了,坐在角落里抽烟,专注地望着车外一望无际的大沙漠。汽车颠得厉害,一座座沙丘往后去了。从一大早动身,到太阳转西还沒跑出大沙漠。这期间,护送的民工一直在研究那个瘦子。他发现他瘦瘦的脸上起码有三处刀疤。便在心里冷笑,他相信这个刀疤脸不是什么好东西。

    傍晚时,大货车终于吼叫着冲出沙漠。进入戈壁公路,车速明显加快,又跑了个把小时,终于到达小火车站。小火车站十分简陋,只有一个卖票的窗口,沒有候车室,等车都在站台上。同來的六七个人都买了票,包括刀疤脸也在等车。傻根买好票,对跟來的民工说,你该走了吧,待会车就來了,不会有事的。民工还想作最后的努力,说傻根这会还不晚,你把钱交给我,天明从这里寄走,你人到家,钱也差不多到家了。傻根真是有点火了,说你傻不傻?汇费要几百块,能买一头牛,我干吗要花这冤枉钱?就紧紧抱住帆布包。傻根的声音像吵架,所有的人都转头。民工就有些窘,赶忙说你小点声,当心露了马脚。傻根气得笑起來,声音更大说什么露了马脚!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小男人,嘀嘀咕咕。我这钱不是偷的捡的,是我在大沙漠干了五年的工钱,露了马脚又怎的?哈!怕人抢?喂喂----傻根把脸转向站台上几十个等车的人,放开嗓门喊,说你们谁是劫贼?站出來让他瞧瞧?几十个人面面相觑,沒人搭理。有人笑笑,把脸转向一旁去。傻根得意地回头说,咋样?你看沒有劫贼吧?人家笑话你呢,快回去吧。这时傻根有些怜悯那个民工了。要说呢,他也是一番好意,又是副村长派來的。可是村里人啥时学得这么小心眼?咱们村上人向來不这样的,谁也不提防谁,全村几十户人家就沒有买锁的。这好,出來几年都变了,到处防贼,自己吓唬自己。

    终于,那个民工很无奈地走了。走的时候很难过,他想傻根完了。这家伙沒法让他开窍。

    这是一趟过路车,傻根随大伙拥上去时,心情格外好。车厢里很空,几十个人随便坐。他到处看看,便捡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了。一同來的那个刀疤脸随后坐他对面,也靠窗。傻根冲他笑笑,那人沒理,掏出一本杂志看,封面是个半裸的女人。傻根不识字,就伸过头去,也想看看那个封面。对方赶紧翻过去,很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仿佛那是他老婆。傻根忙讨好地笑笑。女人,他想。

    这时一对男女走过來。男人三十岁上下,高大魁梧,一脸大胡子,女子二十六七岁,有一张好看的圆圆脸。看光景像一对夫妻。女子友好地笑笑挨傻根坐下了。男子则坐对面,和刀疤脸挨着。刀疤脸打量他们一眼,便合上杂志,扭转头望窗外。傻根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顿时不安起來。列车已缓缓启动,傻根的脑袋里也{口(左)当(右)}{口(左)当(右)}响,慌乱中又有些高兴。一路上有个年轻女人坐身旁,无论如何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时有人往这边窥探。

    先前大家忙着放行李找座位,这时都安顿下來。火车已经正常运行,心情都有些悠然。这个车厢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个傻乎乎的小子身上带了许多钱,不免为他担心。这趟车向來不安全,时有偷窃和抢劫发生,不少人吃过亏。当然也有人暗自高兴,傻小子钱在明处,遇上抢劫者,肯定会瞄上他,自己可以安全了。

    当那一对大胡子男女靠傻根坐下时,一些人兴奋起來。车厢里空位不少,干吗要挤在一起呢?看來要有什么事发生了。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说你看那男人有些匪气呢,那女子挨傻小子那么近,一对大**要耸他脸上了。有人装着上厕所,经过旁边看一眼,回來报告点消息。一车厢目光如探照灯,围住傻根晃來晃去。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场好戏开演。

    大家的猜测沒错,这一对男女确实是贼。

    男子叫王薄,大学毕业,学美术的。女子叫王丽,大专毕业,学建筑设计的。他们并不是夫妻,只是一对搭档。两人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旅游。他们就是旅游途中认识的。两人原都有工作,后來都辞了,现在就是四处飘流。

    两人并不时常作案,一年也就二三次,够花了就住手。要动手就瞄住大钱,比如老板、港商、厅级干部,后來也偷处级干部。因为有一次在一座省城听人闲聊,说现在全中国最掌实权的就是处级干部,厅、局级干部其实只是原则领导,不管那么细。下头市、县到省里办事,比如上个项目要点指标什么的,光厅局长点头沒用,还得去实际负责操作的处长那里,这层关节打不通,厅长批了也沒用,拖住不办,让你干着急。县处级干部就更有实权,掌管上百万人一个县,一路诸侯,大到干预办案,小到提拔干部,想腐败是很容易的。后來两人看报纸,专门研究反腐报道,果然发现揪出來不少处级干部。揪出來的厅局级干部就很少,科级以下也少。据说是往上难查,往下不够档次,处级干部既够分量又好查处。王薄王丽就很感慨,说看起來九十年代就该处级干部倒霉。有回在宾馆碰到一个处长,贼溜溜乱瞅女人,王丽就恶心,然后去钓他,果然一钓一个准。睡到半夜,王丽悄悄打开门放王薄进來,王薄把处长拍醒,说处长咱们谈谈,处长惊得张口结舌。王薄摸摸大胡子,说你别怕我沒带刀子,你睡了我女朋友,得赔点钱。王丽把他的保险箱提过來,说你自己打开吧。处长说我这钱是有大用途的,王薄说咱们这事也很重要。处长一脸汗水,抖抖地打开保险箱,有五万块,说你们要多少?王薄说要两万吧,给你留三万。两人就拿两万元走了。出了门王丽说你这人沒出息,手太轻。王薄说算了,他也不容易,回去说不定把官撤了。

    这两人做贼并不以敛钱为目的,有了钱就花。有时还寄些钱给希望工程。某省希望工程办公室收到一万元捐款,署名“星月”,登报寻找叫“星月”的好心人。他俩看到了大笑,说咱们也成好心人了。两人最喜欢的事是旅游,数年内走遍了全国的名山大川。他们是贼,可他们爱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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