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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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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远行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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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坡上撒几只雪白的山羊,青草绿得晶莹。河水就在脚下淌,一点声音也沒有。前头是一片豆地。过去豆地是七爷的瓜地。瓜棚上吊几个丝瓜,开一簇金黄的小花。七爷正站在瓜棚下打着眼罩往四处看。他每年都种二亩瓜。今年又种了二亩,甜瓜、菜瓜、西瓜。有几棵西瓜,是留给自己吃的。七爷沒牙了。

    他得提防着那些浑小子。他们爱偷他的瓜。

    葫芦趴在树荫下的河坡上,只露一个脑袋。抬头看看远处的七爷。他在寻找机会。葫芦说:“豌豆,你趴下。别让那老头儿看见。”

    豌豆说:“我不趴下。你该叫我嫂子。”依旧坐着,嘴里衔一根节节草,瞅着葫芦。

    葫芦看了她一眼:“我偏叫你豌豆。”

    豌豆说:“我偏不趴下!”却往下缩了缩头。

    草皮很厚,很软和。干净得一尘不染。豌豆其实也想趴下,像儿时那样,用下巴蹭着毛茸茸的草叶。她知道那样很舒服。可她不能趴下。那不像个样子。和葫芦趴在一起更不像个样子。

    她觉得这小子很坏。

    丈夫和他不同姓,同岁。他该叫她嫂子。但葫芦守着人叫嫂子,背着人就叫豌豆。她老觉这小子不正经。干事情喜欢偷偷摸摸的。去年结婚时,她就看出來了。那时大家都在闹新房,公开闹。豌豆性子开朗,知道谁也躲不过这一关去,随他们闹。后來闹房的人都走了。临睡前,豌豆坐在床前洗脚。忽然发现床底下冒出一股烟,袅袅地飘出來。有人在床底下吸烟!看來趴得时间久了。豌豆觉得好笑,这人听房倒舍得下工夫。洗完脚,不动声色,端起盆哗地泼了进去。噢一声从床底下钻出个人來,一头一脸都是洗脚水。丈夫吃一惊,傻乎乎地笑了:“葫芦,你操啥?”葫芦瞪了豌豆一眼,抹一把水:“你等着瞧!”狼狈逃窜了。豌豆笑得直打噎。这个人。

    她觉得这个人很有趣。这一次的印象太深了。以后每次睡觉前洗脚,她都要想起他。老觉得有一缕青烟正从床底下飘出來。她爱干净,从当闺女时就爱干净。夏天,天天都要洗澡。冬天冷,隔几天也要擦澡。脚是每天必洗的。丈夫人老实,在田里死干。晚上倒头就睡。她老嫌他的脚丫子臭烘烘的。他睡着了,豌豆也要端一盆热水,用毛巾蘸着给他擦干净。丈夫很爱她,她也疼他。当初就是恋他这份老实能干,媒人一说就成了。

    但日子久了,豌豆和丈夫在一起,总感到少了点什么。她老想和人说笑一阵子,开开心。丈夫不大说话,更不爱笑,只知闷着头干活。葫芦和她家隔墙,只要在家,端着碗吃饭就來串门。他老和豌豆开玩笑,避着丈夫和她挤眉弄眼。她相信他沒安好心。丈夫倒是浑然不觉。他不懂得提防人。但豌豆提防着。和葫芦在一起,老觉得神经不安闲。但有趣。

    她承认葫芦比丈夫有本事。丈夫只知在田里干活。葫芦却常出去。在外头跑生意。贩卖生姜、大蒜、山药。在当地收购,租汽车拉到外地卖,一趟就赚几百块。他曾动员她丈夫和他一道干。豌豆也撺掇丈夫去,可丈夫不去。他很憨厚地笑笑:“我不行。不能坐汽车。汽车跑恁快,我害怕。”真的。他不敢坐汽车,老怕汽车栽跟头。自行车也不会骑,赶集走亲戚都是步行。慢是慢了点,稳当。再不就让豌豆去:“你去吧。我在家干活。”他不愿让豌豆累着。

    日子很平静,平静得无聊。

    午饭后,豌豆赶七八只羊到河坡上,往草皮上一卧,看着羊吃草。天热得烦心。她把领口解开,露出一截雪白的颈窝。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觉得鼻孔发痒,猛睁眼,葫芦正趴在她旁边,用一根草茎撩她,豌豆一下坐起來,脸红了:“涎皮赖脸!你干啥?”她很生气,又很兴奋。

    葫芦仍然趴着,两条腿跷起來。看着她:“喂!豌豆,口渴了吧?”他已经來了一会儿啦。一直在看她的颈窝。

    豌豆捋捋头发。这是女人的本能。在男人面前,女人最怕头发散乱。豌豆说:“口渴又怎么样?”

    葫芦说:“我去给你扒瓜。”朝七爷那儿努努嘴。

    豌豆说:“不害臊!你还小?问七爷要他也给的。”七爷并不小气。谁口渴了,去瓜田吃瓜,准给。都知道的。

    葫芦说:“要瓜吃沒意思。”

    豌豆说:“七爷最讨厌扒瓜的人。”

    葫芦说:“我喜欢扒瓜。”

    豌豆看看他,笑了。葫芦就是葫芦。他喜欢把直來直去的事情弄得弯弯曲曲的,把很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扒瓜,勾起她童年的记忆。她立刻觉得周围的环境神秘有趣起來。

    河坡上沒有人。田里到处都沒有人。庄稼人都在歇午。七爷往四周望了一阵子,也回瓜庵里去了。

    葫芦看着她的雪白的颈窝,笑嘻嘻说:“豌豆,你等着。别伸头。藏好。”打个飞吻,去了。

    豌豆说:“你该叫我嫂子。我不藏。”摸摸嘴唇。

    葫芦沒理她,起身往豆地里爬去。

    豌豆无端紧张起來。不由自主地趴倒在斜坡上,露一个头看。到瓜田要经过百多米一块豆地。一直爬过去会很累。葫芦站起身,弯下腰往前蹿。快得像兔子。

    忽然,豌豆看到七爷从瓜棚里又出來了。抬起头对着太阳看,一动不动,突然跃起,打了个很响的喷嚏。豌豆吓得一哆嗦,坏了。可就在同时,葫芦一头栽到豆稞里,又不见了。这家伙鬼呢!豆棵很深,人蹲在里头就能藏住身子。

    七爷一直站在瓜棚下,再沒回草庵里去。但这不影响葫芦扒瓜。不大一会儿,回來了,一手揽一个西瓜,从豆稞里爬了出來。天知道他怎么在七爷眼皮底下做的手脚。

    “吃吧!”葫芦累得气喘吁吁,热一头汗。沒有刀,他嘭地摔烂一个,抓起一块就啃。

    豌豆怪感动,也口渴。看看他,拿起一块。西瓜水灵灵的,又甜又沙。

    葫芦吃着瓜,说:“豌豆,跟我跑生意去吧?”

    豌豆眨眨眼:“我?”

    葫芦说:“你。上海、无锡、苏州,那里成衣便宜,式样也好。买來准赚钱。”

    “你不贩大蒜、山药啦?”

    “贩。带你跑几趟成衣。等你熟了,我再去干。”

    豌豆心动了。她早就想出外赚钱。可一个女人家,沒路,沒钱,咋跑呢?“我沒本钱。”豌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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