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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子弹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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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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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丛红柳足够一个班挖一上午。连长说清除掉这些长了几千年的东西,再把地整平,就可以荒野变良田,戈壁变江南了。

    我说那还得有水。

    连长一愣说:对,还得有水,我连水都想不到?水在天上。

    劳动了一个星期,我就吃不消了,每天一瘸一拐的搬运红柳实在难受,搬几趟我就得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赵梦真作为卫生员,告诉连长,老木不能再出工了。连长说:

    你倒是很心疼他,这个人能着呢,就让他好好表现吧。

    终于伤腿因为用力过度,皮肉开裂了,血止不住地流着,接着就开始化脓,感染,发高烧。赵梦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就对连长说:

    我这里什么药也没有,有了也不懂,得找真正的医生了。

    连长还是不同意,说战斗刚打响,不能减少战斗力。后来看我发烧发得迷糊了,才有点紧张,派大耳朵拉着一辆架子车送我去四十多公里外的团部,赵梦真也跟去。

    连长说赵梦真你到了团部卫生所多领一些感冒拉稀的药和治疗外伤的药,大耳朵你送到就陪她回来,她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好像大耳朵主要是护送赵梦真而不是我,我的死活根本不在连长的考虑之内。我躺在架子车上,想到了青岛的家,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团部在南边,往南只有一条路。我们三个人,两男一女,就在这条寂寞的荒原路上无言地行进着。我在迷糊中听着架子车轱辘辗过荒原的声音,突然想起我们在火车上唱过的歌:

    茫茫大草原,路途多遥远,有个马车夫,将死在草原。

    我满腔酸楚地默唱着,感觉比刚出发时有点力气了,就强挣着坐起来,对跟在后面的赵梦真说:你上来坐―会儿吧,我下去走走。

    赵梦真说那哪儿成,我不累,你好好躺着。

    我说可是你是女的。

    大耳朵停下来说:赵梦真你也上去,我拉得动。

    赵梦真死活不肯。大耳朵就把车拉得很快,等她跑得气喘吁吁了,又把车停下说:

    你跟不上你还不上去,要是随了你,咱们什么时候能到?

    赵梦真只好上去了。大耳朵还像刚才那样快快地拉着,拉了一段就慢了,越拉越慢,突然就大声唱起来,是《三套车》,唱得云彩都变乌了,似乎就要滴下雨来了。

    到了团部卫生所,一个戴眼镜的女大夫看了我的腿,恼火地问道:你们谁是卫生员?

    她眼睛瞪着大耳朵,大耳朵什么反应也没有。

    女大夫说怎么这个时候才送来?伤口感染成这个样子了,你们不懂吗?再耽误下去腿就要锯掉。

    我们都吓了一跳。赵梦真一把抓住女大夫的胳膊说:大夫,现在呢?现在还没到锯腿吧?

    女大夫说我又没说现在锯。

    女大夫立刻给我处理伤口,我疼得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处理完了又打针吃药,痛苦得我都不是我了。

    赵梦真绕着我的床转来转去,想尽点卫生员的义务又不知道干什么。突然她说:

    我得留下来守护他了,你回去给连长说―声。

    大耳朵说我想你也该留下,我回去就说是团里的大夫让你留下的。

    大耳朵去团部食堂吃了点东西,就告别我们拉车回去了。我突然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还有点人情味。我望着留下来守护我的赵梦真,眼睛渐渐模糊,渐渐昏睡过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早晨,我当然并不知道我已经睡了这么久。我看看窗户和早晨的阳光,想起我是来到团部卫生所了。再看看床边,看到一堆黑亮的头发就像―汪流动的水陪伴着我。我琢磨了半天才明白那是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弯腰趴伏在我的床边睡着了。

    我想是谁呢?突然我差―点打我自己一个耳光。怎么连赵梦真也认不出来了?我顿时很感动,她在守着我呢。

    腿又疼起来了,我忍着不出声,想让她多睡会儿。

    这时大夫推门进来,扫了一眼另外两张床上的病人,盯着我问:醒啦?怎么样?

    我还没反应过来该回答什么,床边那一堆黑亮的头发触电似的一晃,一张清秀而疲倦的脸倏地抬起来了。

    老木。赵梦真就像久别重逢那样干干地叫了一声老木。

    大夫说现在你放心了吧?隔壁病房有床,你睡―会儿去吧。

    赵梦真捋捋头发说不累。

    大夫说还不累?都两天两夜没睡了。

    我听他们这么说就把头低了下去。我吃惊我居然会睡这么久,居然会让赵梦真两天两夜都守着我,这就跟爸爸妈妈姐姐冬妮娅一样了,这就是亲人了。一想到亲人我就要哭,赶紧用手捏住鼻子,把酸涩硬是朝肚子里逼去。

    卫生所的护士端着白瓷盘进来了,大夫要给我换药,我疼得呲牙咧嘴的,但我一声不吭,我低着头感觉赵梦真在瞧着我就―声不吭。

    又打了针吃了药。大夫和护士走了,赵梦真也走了。

    ―会儿赵梦真端来了一碗稀饭和一个馒头,馒头里夹着咸菜。我不想吃。她说不行,不吃饭就不长肉,不长肉伤口怎么能愈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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