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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蚂蚁蓝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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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三)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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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石屋实在是大巧若拙呢!

    几百年后,一位作家来到石洼村,带着人生的伤痕和疲惫,在故乡的土地上流连,寻找失落的童年。

    他叫天易,是老石匠的后人。

    他曾在这里长大,对小石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当他蓦然回首,重新审视这座小石屋、企图探究它的真正意义时,却依旧茫然。他佩服老石匠的远见和用心。他相信,那位传说中的远祖,不仅是建筑上的一代宗师,而且是一位预言家,一位哲人。小石屋无疑是他一生所有作品中最杰出的作品。

    但它超越世纪的存在价值,仅仅是作为石洼村的标记吗?

    小石屋造好后的次年春天,老石匠突然接到圣召,命他去一千八百里外的燕山脚下建造皇陵。

    这事轰动了村村寨寨。他的徒子徒孙们闻讯赶来,要求和他一同前往。在他们看来,这才是最荣耀的事。师傅一生扶云托月,至此将登上辉煌的顶峰!

    小石屋给大家带来的晦气和不快一扫而光。

    但奇怪,老石匠的脸色却阴沉着,一点儿高兴的样子也没有,他好像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接完圣旨,他低头看看前胸那簇迷宫样的花纹图案,摇摇头长叹一声。之后九天九夜没说一句话。

    他知道应验了,也该收场了。一生的事都该收场了。

    他早有预感。

    他所以急急忙忙回到草儿洼盖这座小石屋,就因为这个。他鳞甲样的皮肤上所有的图案,都已变成建筑实体。而且一旦变成建筑实体,他身上对应的图案也随之脱落消失,皮肤像正常人一样光滑柔软。唯独前胸这片迷宫样的图案还没有着落。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座建筑非比寻常。单看图案就够恢弘够神秘了。那图案压在心口窝,常常扰得他心神不宁。它让他激动,让他亢奋,让他烦躁,让他恐惧。他一直战战兢兢地等待谜底揭开的那一天的到来。现在,终于一切明了,那是一座皇陵。

    还能是什么呢。

    九天九夜。

    老石匠紧锁嘴巴。他坐在大堤上,凝视着浊浪滚滚的黄河一天天发呆。他知道他逃不脱,这是天意。

    他曾企图逃脱。

    小石屋是唯一在他身上没有对应图案的建筑,那完全是违背天意,按照自己心愿构造的。那是一座人间的建筑,那是他自己的建筑。

    他几十年都在困惑、亢奋和恼火中,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指派着造这造那,却似乎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天意的使者,奉命装点人间。多少年来,他一直在心底蠢动着反叛。终于匆匆赶回来造了小石屋。总算在人间留下一点自己的东西。他相信它的价值是永存的。那是他瞒着上天的耳目,偷偷干下的一件最愉快的事。

    但他终于还是上天的使者。用最后的时间去完成最后一座建筑——皇陵。

    面前,黄河在无语哽咽。顺流而下的帆船箭一样射向下游,逆水而行的沉重的木舟在浪峰波谷中一寸寸推进。天空混沌苍茫,纤夫的号子声一声声透着悲凉:“哟嗨!哟嗨!哟嗨!哟嗨!……”

    一只老鹰在大河上空无休止地盘旋,不知在寻找什么,犹豫什么。

    行期终于到了。

    徒子徒孙们一直纳闷,不知师傅为何这般沉重、郁闷。他们不敢问。他们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老石匠回到家中,绕石屋转了一圈。在众多徒子徒孙面前站定,泪花闪闪。他滚着喉结,哑哑地说了一句话:“往后,师傅不在了,你们好自为之……”这是他平生说出的最清晰的一句话。

    老石匠上路了,一个徒弟也没带。

    这一走,再没有回来。

    老石匠在草儿洼永远地消失了。

    后来,便有许多关于他的传说。

    有人说,他其实没去,当夜又折回来跳了黄河。

    有人说,老石匠还是去了。在燕山脚下风里雨里干了八年。当他砌上最后一块石头时,一道无情的石闸突然落下,把他关闭在皇陵里了。同时被关里头的,还有几百个工匠。他们都是来自各州府县最优秀的工匠。朝廷怕他们泄露了皇陵的秘密。他们全都成了殉葬品。

    但老石匠的后人坚持说,那位祖先后来从皇陵里逃了出去。因为里头的暗道机关全是他设计的。从接到圣旨的那天起,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会是这个下场。因此才只身前往,不带一个徒弟。建造皇陵时,他暗中串通工匠们,悄悄在里头留下活道。半夜后,他带领几百个工匠趁黑摸进活道,顶开一块石板,从皇陵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爬上地面。之后,他们不敢再回故乡,就结伙到深山老林里去了。而且老石匠的后人相信,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他们家族的一个分支。总有一天,他们会派人找到老家草儿洼来。

    好多年过去。

    天地沧桑,世事流转。那个遥远的地方并没有来人。

    草儿洼已发生很大的变化。最初的草儿洼土著,有的人家已灭族亡种,有的迁徙外地。自然,也有些外乡人又迁来这里,然后又迁走。以后又有人迁来。

    这是一个漫长的岁月。草儿洼已由老石匠的后人改名为石洼村,为的是纪念老石匠。他们有权这么做,因为只有他们一直坚守在草儿洼。他们有一个若断若续的渺茫而美好的希望。那是一个童话,一个遥远而美丽的童话。

    正是这个缘故,这个家族的人一代一代都特别看重救助远方的落难者。他们没有土地,世世代代都在黄河里谋生。光从黄河里救起的人就不计其数。

    但这个家族的人却极少善终,不是葬身鱼腹,就是贫病而死。那个美丽的童话和无望的等待,不能丝毫改变他们困窘的日子。

    这个家族已经濒临绝境。

    四个男人就住在前院的土庵棚里。

    女主人已经死去多年。老鳏夫带着三个儿子,终年在黄河里打鱼。日子清冷而孤独。长期的贫穷和凶猛的黄河大浪,把四个男人的脾气全弄坏了。他们嗜酒、骂人,动不动就和人拼刀子。兄弟之间也时常拔拳相对。

    今夜不知为着什么事,又吵得人仰马翻。

    吵闹声从前院传来,夹杂着激烈的打斗声。什么被砸碎了。乒乒乓乓乱响。但一时间又沉默了,接着又是压抑的争吵,闷雷似的。偶尔一声粗野的叫骂:“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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