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在解放军的护送下返回西藏。1959年,西藏动乱,这一次出走的是十四世**喇嘛。
对崇佛的藏人,班禅喇嘛和**喇嘛同样是转世的圣佛,但在政治的标尺下,却代表不同的立场和阵营。这并非教义的分歧,而是权势的角力。
格鲁派统治下的西藏以庄园制度为基础,大部分土地和人口隶属于庄园,庄园的拥有者则是寺庙和世袭贵族。政府由世俗贵族中选拔的俗官和寺庙中的僧官共同组成,**喇嘛是政府的最高首脑,既是宗教领袖,也是政治领袖。
当宗教和权力结合,僧侣和利益集团交缠,一种类似中世纪欧洲的政治形式应运而生。由于僧侣和贵族拥有绝大部分社会财富,整个社会呈现出一种停滞和循环的状态。而在貌似止水的表面下,内部的权利争夺诡谲残酷。由于**喇嘛和班禅喇嘛在宗教上具有特殊意义,争斗至少在表面上温和克制,其他官员、摄政之间的争夺,则和所有专制政府一样,不可避免充满了血腥味道。在争斗中失势的一方,面对的往往是暗杀、酷刑、流放,那里沒有悲悯的佛法,只有你死我活的斗法。诸如断手、挖眼、水淹之类的酷刑,并非只针对低贱的农奴,僧侣贵族们一样无法逃脱。
超脱玄妙的佛法一旦与财富胶着,宗教的纯洁性也受到影响。尽管在无所不在全民供奉的佛教氛围下,无数小民对佛法僧充满了敬畏和崇敬,佛法却并非如想象中那样为众人通晓。在歌颂匍匐中的虔诚者,羡慕他们纯净坚实信仰的同时,我们也许忽略了一个事实,他们在崇拜一个自己并不真正理解的东西。在政教合一的时代,藏民的识字率很低,既无从看懂佛经,也谈不上通晓佛理。口耳相传,不过是宗教的仪轨,对神灵和统治者的崇拜与服从。文化教育的权利完全掌握在僧侣贵族手中。就算在今天,络绎不绝走过的拜谒者,又有多少人是领悟了佛法妙谛而皈依,有多少人是崇拜一个神秘威严,操纵自己命运的偶像,又有多少人是來祈求私欲的满足呢?
即便是僧侣中,也有不少人因政权和宗教的合一,怀揣各种俗世目的而投入佛堂。原西藏政府的“僧官”,许多人并不研修佛法,往往只在某个寺院注册了事。另一部分普通僧众也仅仅会诵经祈祷,大部分时间从事寺内普通劳动,依靠政府资助、庄园收入和信徒的供养为生。据东嘎·洛桑赤烈访问记中说,当年,在色拉寺麦扎仓(“扎仓”意为“学院”)的2800个僧人中,只有大约800人是修习佛学的,而800人中的大部分人对佛法的理解并未超过一般信徒的水平。僧人中还曾有一批特殊人物----“僧兵”,这批好斗善战之僧,一方面维护寺院的安全,一方面是一股重要的武装力量,足以影响政局的发展。在1913年之前,僧兵比藏兵具有更大的威力。在数量众多的僧侣中,真正奉行格鲁派严苛戒律,“显密双修”的僧人微乎其微。
在扎什伦布寺,随处能看到喇嘛的身影,但较之政教一体的年代,喇嘛的人数已大大减少。红色袈裟在纷杂的人群内格外醒目,有些看來是本寺的僧人,另一些是远道而來朝觐者。和那些摇动经筒,缓步而來的信徒相比,喇嘛更从容随意。有些步履矫健袍袖生风,有些一路笑语结伴而來。很多本寺的喇嘛或坐或站,在廊下、殿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來往的人流。一个匆匆走过的年轻喇嘛似乎对我摄像机拍摄的内容颇感兴趣,停下來站在我身后探头望了一眼。
佛殿内光线昏蒙,愈发显得深邃幽远,班禅大师讲经的圣坛上,明黄色的条幔低垂。两个年龄看來只有十多岁的年轻喇嘛,以极标准姿态行跪拜之礼,动作轻快而坚定。立起后,悄声诵念数句,旋即离开。佛法对他们而言是什么概念?我无从问起,也许对每一个人而言,佛亦是千面不同。
读不懂佛经也能“见性成佛”,读的懂佛经就是明见佛理了吗?谁能说自己完全了悟渊深无际的大法呢?假如我一无所知,却胸怀不可摇撼的信念,心中是否就是净土?抑或已入魔障?我辈愚人,也许永难了悟吧。
穿过重重佛殿,來到寺后山麓,一座巨大高台,白色为体,深红色为顶,如一崖绝壁赫然目前,这是扎什伦布寺晒佛所在。每年藏历五月十四、十五、十六日三天是晒佛节,届时将在这里悬挂过去佛、现在佛、未來佛的巨幅唐卡(唐卡是西藏特有的绘画形式)。在金顶之上,以山为屏,渲染上高原的蓝空白云,展开庄严恢弘的佛颜,日喀则远远近近的人们都在佛眼垂视之下。
俯首下心,广悯万民,普渡众生,佛法无边。让政治的归政治,佛法的归佛法。黄昏的梵呗即将响起,这是天之国,佛之所。别说五体投地的朝拜者让你顿悟,别说这片土地净化了你的心灵。净土只在心底,何必去身外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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