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董桥的新书《今朝风日好》,价格不菲,十万字二百六十页的一本书要三十九元的高价,打折后也费了我二十多。装帧典雅古朴,纤仅盈握的开本,咖啡色封皮,镌暗暗的金字。翻开扉页,一张棕色调为主的藏书票,绘着一个黑衣白发的绅士坐在高高的书架前,面前散乱堆放着几本书,一册摊开在手中,头却颓然垂下,看來已隐入梦中,图片下方一行字:“董桥英伦访书偶得”。
人老了,书旧了,INTERNET时代來了,计算机的“嗡嗡”声取代书本,成了新的催眠曲。坐在书架前消磨长昼的风景,和童年蝉声与蜻蜓一起渐渐远去。董桥属于老一辈的读书人,不用google,虽然偶尔也去 amazon.com,却更加留连那轮纸月亮。一家家旧书肆逛过去,香港、伦敦、威尼斯、翡冷翠(大陆译成佛罗伦萨)、米兰,皮面烫金的精装本,名家签名的珍藏本,漂亮的插图,别出心裁的装帧,听那些和心事一样古老宁静的书商讲久已淡忘的往事,带一点老人的念旧和固执。时代越來越迅捷了,迅捷到按一下鼠标左键,好像一切的文化都能驱來目前,怎么还有人守古不化,在整齐匀整的大草坪上,寻找割草机下幸存的野花。在纵情网络世界的年轻人看來,那是僵化,却也可爱可佩。董桥原來有篇文章題目叫《静观的固执》,正好在此处做一个注解,“现代人仍然有权缅怀这一点点情味”。人心随着股市的K线涨跌,身边都是雄心勃勃大谈创业发财的人,蓦然发见有人还守着一抹斜阳,系缆沙洲。管什么明日的险滩急湍,一册书是一盏青灯,何妨联床夜话。
还是董桥的一贯风味,精致、古雅、清贵、甜美,一丝丝的惆怅像老书的纸张泛出淡淡的黄,那是岁月自然的沉积。不喜欢董桥的人当然也有理由,董桥的題材太狭小,风格嫌单一,整本书谈的无非是些藏书购书古董文玩,还有和他一样甲骨文般稀少的旧人。愈來愈沉浸于个人一方幽寂恬淡的天地,与世界隔开一层朦胧的帷幕,似真又恍惚非真。锻字炼句是董桥对文字的坚贞,从另一面看,那一刻一雕的经心,也不免失之雕饰。可董桥依然是董桥,可贵亦在于此,董桥引吴鲁芹的话说:“文章之道,尽心而已,人捧人骂,干我底事”。沒有荒江大河,不见峻岭峰壑,庭院深深处的一点婉约,是人心的经营,又宛如天成的风韵。
时间荒凉,流光飞舞,文字是撒过树叶的阳光,光色斑驳,光影凌乱。董桥说:“书痴先是只买要读的书,继而搜买想读的书,再则立心读遍存书,最后捧回家的全是些装帧美丽的老书,就算读不懂书中的绝种文字也硬要买來玩赏。”读完所有藏书,我不存奢望,长夏炎炎,依然董桥,带我们入前朝的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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