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來吧告别死去的恩狗,沿着那匹草原马和那个藏民逸去的路线,追寻而去。虽然藏民骑着草原马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但是对它來说就跟眼睛盯着他们是一样的,它只要举着鼻子闻一闻,就会发现空气中充满了草原马蹄子上的青草味和藏民身上的酥油味,况且还有马粪,马粪就像人间的狼烟,隔一段一股气,隔一段一股气。
走了一夜又一天,当又一个黄昏來临的时候,多吉來吧追上了高筒毡帽的藏民和草原马。它远远地看到藏民牵着马穿过田野,走进了一个小村庄,想跟过去,听到村庄里传來狗叫的声音,就停了下來。藏獒是懂规矩的,不侵入人家的领地是基本的守则,尽管听了叫声就知道村庄里的几只狗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它卧在一棵矮小的树下,舒展身子休息起來,休息够了,就在田野里找吃的。它意外地捉到了一只黄鼬,吞食完了,又在下风处堵截住了一只兔子,又是一番饕餮,然后就睡了。
第二天太阳还沒出來,藏民就骑着草原马走出了小村庄。多吉來吧跟了过去,越跟越近。藏民吃惊地发现,那只他在小镇上见过的藏獒突然出现了。“你好啊,我叫巴桑,你叫什么?”藏民高兴地用藏语跟它说。它一听就懂了:这是跟它打招呼。它张嘴吐着舌头,声音柔和地呼应着,又靠近了一些,老朋友似的仰头望着藏民巴桑。巴桑摸出一块酥油丢给了它,它知道这是见面礼,闻了闻,舌头一伸卷进了嘴里。
多吉來吧一直跟着巴桑和草原马,走过了一片片田野和一座座村庄,好像田野和村庄是永远走不完的。它经常会把疑虑深深的眼光投向巴桑和草原马,那深深的疑虑是:你们真的是在走向草原吗?走向青果阿妈草原、走向西结古草原吗?巴桑知道它在问话,却不知道它在问什么,一脸不解地摇着头。草原马开始也不知道,后來知道了,毕竟是动物,动物和动物之间总有一些神秘的联系,马语和獒语不是同一种语言,但一定是很近似的语言,多吉來吧用眼神五次三番地问过以后,草原马终于开始回答了:它在巴桑下马休息的时候,扬起四蹄,跑出去五十米又跑了回來,步幅是夸大的,身体是前冲的,姿势是潇洒的,跑出了一股蹄风,又带出了一股身风,还有一个动作,那就是不时地朝着两边扭一扭,却并不失去眼睛瞄准的直线。多吉來吧看懂了,那是只有在平阔的草原上才会有的跑姿,为了躲开随时都会出现的鼢鼠洞和旱獭洞,草原马养成了不时地朝着两边扭一扭的习惯。
草原,草原----草原马用自己的身形语言,千真万确地告诉多吉來吧,它们前去的就是草原,那儿是草原马肆意驰骋的故乡。多吉來吧很激动,在它的感觉里,西结古草原是世界上所有草原的心脏,只要进入草原马的故乡,它就有本事找到草原的心脏。
但是在接下來的行程里,草原似乎越來越渺茫了。明显的感觉是,他们正在往越來越热的低处走,而不是往越來越冷的高处走。多吉來吧一路走一路想,怎么想都觉得草原应该在高处,记忆深处的草原,云彩是低的,星星是大的,空气是稀薄的,气候是寒凉的,而它作为野性自然的一部分,比人更知道眼下逐渐干燥炎热的气候意味着什么。
尤其纳闷的是,它已经感觉不到诡异人臊的存在,预想中的危难以及寄宿学校的狼灾也好像被干燥蒸发,只有思念越來越浓烈地囤积着:主人、妻子、草原,你们在哪里啊,主人、妻子、草原。
多吉來吧再次把疑虑深深的眼光投向巴桑和草原马,不懈地追问着他们:我们真的是在走向草原吗?怎么绿色越來越少了,气温越來越热了,氧气越來越多了?这次巴桑明白了,和藏獒一对视他就明白对方在问什么,赶紧转过头去,似乎不敢面对它疑虑深深的逼问,片刻,他又假装沒事儿似的唱起了歌。而草原马的反应却跟多吉來吧一样也是充满疑虑的:怎么回事儿啊,气候这么干燥,这么炎热。马语和獒语之间的交流让马和多吉來吧都有了停下來不走的举动。但马是身不由己的,它只停了一下,马背上的主人就奇怪得又是夹腿,又是吆喝。马又开始行走,留下多吉來吧眯着眼睛发呆。
巴桑看到多吉來吧停了下來,就回头喊道:“嗳,藏獒你走啊。”多吉來吧不听巴桑的。巴桑又喊道:“你要去哪里我知道,快跟着我來吧。”多吉來吧沒听懂他的话,只是觉得自己退回去比跟着巴桑往前走还要迷茫无措,就又迈开了步子。
这一天的行程里,渐渐沒有了田野和村庄,沒有了夏季的绿色,临近黄昏的时候,荒漠出现了。多吉來吧非常不安,它从小就以绿色为伴,沒见过这种一望无际的荒漠景观,觉得既然这里沒有草,那就是离草原越來越远了。它再次停下來,想原路返回,巴桑却对它一再地招手说:“到了,明天就要到了。”多吉來吧听懂了巴桑的话,强迫自己又跟着他走了一天,才明白巴桑说的不是草原到了,而是一个有人烟有房屋偶尔也有几棵树的地方到了。
这是一个被称作苏毗城的古城所在地,城墙的遗址是若断似连的,楼门却高挺完整。城里城外堆积着一些石头或土坯砌成的房子。巴桑來到一座木门敞开的石头房子前,把马拴在石头的拴马桩上,自己走到房子里面去了。多吉來吧凑过去,卧在了草原马的腿边,四下里打量着。它极其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它还想等一等,等过了今夜再说,明天要是还往荒漠里走,它就坚决不走了。
很快巴桑从房子里走了出來,跟他一起出來的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一见多吉來吧就惊叫起來。一个胖子说:“真的沒见过这么大的狗,你说它是藏獒?藏獒是不是狗?黑狮子吧?”巴桑得意地笑了笑说:“那你就得出狮子的价钱了。”一个瘦子说:“我们要的可是能把狼群撵跑的狗。”巴桑说:“撵跑?它可不会撵跑,它只会把狼咬死吃掉。”胖子说:“五十就五十,你把它拴起來吧。”巴桑说:“拴起來怎么成?我从小就沒拴过它,再粗的铁链子也拴不住。”胖子说:“那它跑了怎么办?”巴桑说:“藏獒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报恩,只要你喂它,打死它也不跑。”瘦子进房拿了一块熟羊肉出來,丢给了多吉來吧。多吉來吧警觉地站起來,看都沒看熟羊肉一眼,只是目光如剑地望着两个陌生人。胖子说:“看,它不吃,就是不打算报恩了。”巴桑说:“有空房子吗?圈起來它就吃了。”瘦子和胖子对视了一下,一起走过去,打开了旁边一间土坯房的门,然后迅速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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