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日森格,你怎么了冈日森格?”这个急急巴巴的声音是父亲发出來的。父亲一出现在藏巴拉索罗神宫前,就跳下马跌跌撞撞地扑向了冈日森格。冈日森格忽地站了起來,也不知为什么,冈日森格一听到它的恩人我的父亲的声音,浑身的疲惫、四肢的瘫软突然就消失了。它挺身而立,望着跑來的父亲,用眼神里发自内心的豪迈的微笑告诉他:我沒什么,我好着呢。
父亲跪倒在地抱住了它,急切地说:“我看见了,你都站不起來了,你沒事儿吧?”说着,就在冈日森格的身上到处摸索,他想知道哪儿有伤,骨头断了沒有。摸着摸着,父亲就哭了,他看到了冈日森格脖子、屁股、额头上的伤,他说:“你都是老爷爷了,你怎么还跟它们打?你老了,打不过它们了,就不要逞能了嘛。”说罢又朝后看了看,冲着骑在马上的班玛多吉喊道,“班玛书记你混蛋,怎么还能让冈日森格上场?你看你看你看,血流了这么多。”
班玛多吉说:“汉扎西你别骂我,连我的曲杰洛卓都战死了,冈日森格不上谁上?它好歹是獒王,人家的獒王上场了,就是要挑战我们的獒王。再说冈日森格打赢了,它沒有给我们西结古草原丢脸,应该高兴才对啊。”父亲这才意识到,已经发生的打斗是相当惨烈的,死伤的藏獒肯定很多。他站起來,四下里看着,看到了打斗场中央的小巴扎,禁不住大步走了过去。
上阿妈领地狗群不知道父亲要干什么,威胁地叫起來。父亲顾不上理睬它们,蹲下身子,凑过嘴去,在小巴扎的鼻子上试了试,觉得还有鼻息,而且是温热的,便抬起头朝上阿妈骑手高声说:“它还活着,它沒有死,你们怎么沒有人管?”又回头喊道,“曲杰洛卓呢?我怎么看不见曲杰洛卓?”班玛多吉告诉他,曲杰洛卓死在了上阿妈领地狗群里,又警告他:“你不要过去,你要是过去,也会像曲杰洛卓那样,再也回不來了。”
这个时候的父亲心里就装着藏獒的死活,哪里会在乎班玛多吉的警告,站起來就走,一边走一边喊:“曲杰洛卓,曲杰洛卓。”仿佛曲杰洛卓只是在别人面前死了,他一來一喊就又会活过來。班玛多吉惊慌失措地喊道:“危险,汉扎西,你回來。”
冈日森格“嗡嗡嗡”地叫着,使劲迈着步子,要追上去保护父亲,追了几步就停下了。它看到上阿妈领地狗虽然一只只都瞪着父亲,却沒有一只做出撕咬的样子,那些平和而亮堂的眼睛告诉它,父亲不会有事儿。父亲和藏獒有着天然生成的缘分,他刚才那个用自己的嘴试探小巴扎鼻息的举动,已经让上阿妈领地狗从心里抹去了对他的敌意。
父亲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进了上阿妈领地狗群中,找到了曲杰洛卓,又痛心地看到,曲杰洛卓身边还躺着一只驴大的雪獒,都死了,都用血色灿烂的眼睛痴望着高远的蓝天。它们一黑一白,黑的就像山,白的就像水;黑的典雅雄奇,白的高贵俊美。父亲不知道雪獒叫什么名字,名字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曲杰洛卓的意思是法智----法王智慧,或智慧的法王。藏獒之中,又一个法王离世了,在一场由人发起的莫名其妙的打斗中悲哀地离世了。
父亲的心里惨惨的,悲愤地想:为什么要打斗?谁能出來制止这场打斗?丹增活佛,或者麦书记,他们为什么不露面了?在整个青果阿妈草原,大活佛的话、州委书记的话,哪一级领导、哪一个牧民敢不听?
不能怪父亲当时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西结古草原,天高皇帝远,只有马道牛路,沒有公路和邮路,偶尔有汽车到來,也是照着平坦往前开,胡走八走,甚至连一部通向外界的电话也沒有,包括父亲在内的许多人并不知道那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在外界是什么样子的,只能感觉到草原跟过去不一样了,变化正在发生,空气紧张起來,人的行踪诡秘起來,野蛮和恐怖的气息迅速浓烈起來,藏巴拉索罗出现了。藏巴拉索罗有什么重要的?难道麦书记就是靠了它才成为麦书记的?怎么大家都想把它掌握在自己手里?要是麦书记沒有带着藏巴拉索罗來到西结古寺,或者麦书记把藏巴拉索罗拿出來摆在草滩上,谁想要谁拿走,或者分开來一人一份,不就可以避免藏獒之间的打斗了吗?在父亲看來,不管是谁家的藏獒、哪一片草原的领地狗,都是人的兄弟,既不能死,也不能伤。人要争抢什么你就去争抢,千万不要把藏獒扯进來为自己拼命,藏獒的命跟人的命一样,都是金贵的,死不起的,死了就沒了,生命就结束了,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父亲流着泪,打着唿哨,叫來了自己的大黑马,又指着离他最近的上阿妈骑手的头巴俄秋珠,不容置疑地说:“巴俄秋珠你给我下來,下來帮帮忙。”巴俄秋珠诧异地看着父亲,似乎是说:我都是上阿妈公社的副书记了,你居然敢这样命令我。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骑手,自嘲地“呵呵”一笑,听话地跳下马,帮着父亲把曲杰洛卓抬上了大黑马的脊背。
父亲板着面孔说:“巴俄秋珠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带着人和狗來西结古草原闹事?”巴俄秋珠说:“汉扎西老师你别问了,这跟你沒关系。”父亲说:“怎么沒关系?这么多藏獒死了伤了,它们都是我心上的肉。”巴俄秋珠说:“只要你们把麦书记交出來,把藏巴拉索罗交出來,藏獒就不会死了。”父亲愤怒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巴俄秋珠说:“为了把藏巴拉索罗敬献给北京城里的文殊菩萨啊。”父亲说:“那就更不应该了,北京城里的文殊菩萨要是知道草原上死了这么多藏獒,一定会不高兴的。”巴俄秋珠冷静了一下说:“北京城里的文殊菩萨会知道吗,真的会知道吗?”看到对方点了点头又说,“北京城里的文殊菩萨会知道梅朵拉姆被人抓走的事情吗?”
父亲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巴俄秋珠说:“有人告诉我,只要争抢到藏巴拉索罗,献给北京城里的文殊菩萨,我就能得到一切,包括草原的权力,包括我老婆梅朵拉姆。”父亲问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巴俄秋珠说:“这个你就别问了。梅朵拉姆是怎样抓走的?汉扎西老师你说呀,她是在西结古草原抓走的,是被麦书记出卖的,我有了藏巴拉索罗我就是麦书记,我就能把梅朵拉姆夺回來。”父亲听着,突然觉得巴俄秋珠挺可怜,便动情地说:“你光想着把梅朵拉姆夺回來,就沒想到梅朵拉姆是最最喜欢藏獒的,她要是知道你为了她就让藏獒咬藏獒,她是不会答应的。”巴俄秋珠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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