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白振海回县,把刘大炮也带走了。丢下两个人督察刘大炮任职期间的账目,并让柳镇的百姓有冤的伸冤,揭发刘大炮平日的劣迹。柳镇的一切事宜,由贤绅欧阳岚代理。
刘大炮当镇长多年,性情蛮横,积恶已深,积怨已久。这一来不打紧,百姓像见了青天。还传得神乎其神,说县太爷此次来柳镇,是专为捉拿刘大炮的。喝酒时曾劝他改恶从善,刘大炮不听,散席后闯进县太爷居室,意欲行刺。县太爷佯装酒醉,躺在床上动也没动,等他刚掀开门帘,县太爷甩手一枪就把他打倒了,云云。不管怎么说,大伙料定,刘大炮的末日到了,纷纷起来告发申诉。欧阳岚只在暗中煽风点火,并不出头露面。他知道刘大炮还有个儿子刘轱辘,和他爹是一样的货色,天不怕地不怕的。
当天,刘大炮被带到县里。第二天,白振海亲自审问。刘大炮自知没有好结果,若不是冲了白振海的艳事,贪污再多也办不了他的案,谋刺县长更是他妈的捏造罪名!刘大炮越想越恼,那股蛮劲又上来了,在公堂上破口大骂:“白振海,我操你奶奶!专搞女……”下句还没骂完,白振海一挥手:“咆哮公堂,掌嘴二十!”一群听差乱嚷一阵,如狼似虎捉住刘大炮的头,掌起嘴来,劈里啪啦几十家伙,大大超出定额。
刘大炮头昏耳鸣,满嘴鲜血。任你怎么打,咬紧牙关不出声。听差一住手,又立刻大骂起来:“日你奶奶,白振海!……”于是再打。如是三番,不仅绝无供词,反而骂不绝口。只好罢堂,改日再审。
刘大炮被关在一个单人牢房里。看守他的狱卒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此人名叫吕子云,为人风流倜傥,爱管个闲事。他看刘大炮是条硬汉,很佩服。当天晚上,吕子云悄悄对刘大炮说:“你落到白振海手里,别想活着出去。要有当紧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设法转告你家里人。”
刘大炮半信半疑。但想到此仇不报,做鬼不甘,纵然这狱卒是白振海心腹,话说了,大不过一死。于是把前情说了一遍,咬着牙发狠:“我儿子叫刘轱辘。你告诉他,若是刘大炮的种,和欧阳岚、白振海势不两立!”吕子云点过头又劝说:“明日过堂,你不要再骂了,免得多遭打。”刘大炮血红着眼说:“我操他奶奶白振海!跪着也是死,站着也是死,明日上堂,我还骂!”
果然,一连三天,过一堂,刘大炮骂一堂,一嘴牙都被撬光了。有人向白振海献计:“饿他老小子三天,看他还有力气骂?”白振海从谏如流,点头说:“好,饿他三天。”
第三天晚上,白振海带几个心腹来到牢房。刘大炮连饿加折腾,已是奄奄一息,睡在墙角动也不能动了。白振海弯下腰,把刘大炮拍醒了,戏谑地问:“大炮,还骂不?”
刘大炮微微睁开眼,看清是白振海,两只眼闪出困兽样的凶光,嘴唇动了几动,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日你奶奶!”
白振海很有涵养,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笑着在刘大炮面前摇摇大拇指:“好样的,有种!”他站起身,指指刘大炮旁边的一个尿罐子,对随从说:“灌他点水喝喝,清清嗓子。”罐子里屎尿全有,臭气熏天。随行几个人抠开刘大炮的嘴,提起罐子往里一倒。刘大炮猛一呛,伸伸腿不动弹了。
刘大炮一死,白振海查封了他的全部家产,归公。又把刘大炮平日罪行布告百姓,往上报了个抗罪谋刺,绝食而亡的名目,此案就算了结了。白振海手握警政大权,里外都是心腹。这件事干得不仅不露痕迹,而且冠冕堂皇,还落了个清官名声。有人传说,白县长仁至义尽。刘大炮临死,他还亲自去牢里看望,喂了几口清水。
刘大炮全家霎时变成穷光蛋。他母亲惊吓而死,老婆上了吊。儿子刘轱辘去县城收尸时,吕子云已把他爹的话偷偷传给他了。刘轱辘哪容得下这口气!
出殡那天,家里停着三口棺材。刘轱辘披麻戴孝,怀揣牛耳尖刀,让人去叫欧阳岚,说是看在世邻的情分上,请他主持丧事。欧阳岚哪会上这个当!头天晚上,他已和一枝花逃往县城去了。
刘轱辘不露声色,把三个老人送到地里,在坟前插上哀丧棍,脱下孝衣孝帽,用麻绳一煞搭在背上,家也没回,跺跺脚就走了。
刘轱辘此一走,多年不见踪迹。
刘大炮死后,欧阳岚当了柳镇镇长。
这时,世面上越来越乱,时常有兵匪骚扰。欧阳岚为笼络人心,也为了防备刘轱辘报复,组织柳镇百姓,花了三年时间,重新建了一圈坚固的寨墙。附近小村庄人也出了一些财力,一旦有事,他们也可以到寨子里避乱。
寨墙修得像古城堡一样,四角都有炮楼。五六十条枪守着,还有十几门大抬杆。欧阳岚自己的院墙也加高加固了,院内新雇了七八个家丁,大多是些亡命之徒。
儿子当了镇长,母骆驼并不怎么高兴,反有点心惊肉跳,在她看来,要做就做朝廷命官,再不就当庄稼人。当这么个镇长,地方上除了得罪人,没有啥好处。弄不好还落个刘大炮的下场,连家业也败了。她素知儿子心胸阴窄,患得患失。做点小手脚还行,干不了大事。现在又有一帮子地痞流氓逞着,很不放心。她时常嘱咐儿子:“不行善,也别作恶;不受人欺,别欺负人。”这是她一生做人的信条。
这年冬天,老太太受了一点风寒,接这个因由,大病一场。没熬过除夕,就死去了。头一天晚上,她给儿子留下一句话:“好生待承……珍珠。生她那个时辰,街上有个要饭的……冻死了。这孩子命……苦。”母骆驼一生不信命,不信鬼神,临到死,忽然迷信起来。
其实,老太太相信鬼魂已经不是一天了,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在她西间一个墙旮旯里,有一张陈旧的小木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供着玉梅的灵位,灵位前面的三个香炉里,都积满了香灰。这是老太太死后,才被人发现的。
光阴如梭,不知不觉间,珍珠已长成十四五岁的少女,亭亭玉立。一根又软又长的辫子拖在身后,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越发显得体态柔媚。她两只大眼像秋水一样清澈,眸子黑如点漆,只是缺少这个年龄的少女应有的神采,仿佛被一层淡淡的哀愁笼罩着。
黑虎母子前几年就搬回家去住了。现在珍珠一个人住在东厢房里。母骆驼活着的时候,曾让一个老妈子同她做伴,珍珠不愿意。她喜欢独自一个人关在屋里,默默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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