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朋友來电话,说他们那边又在播《雍正王朝》电视剧,台湾的朋友來电话。说他们那里又在播《雍正王朝》;马來西亚的朋友來电话,说他们那里又在播《雍正王朝》,已经是第八次播出,仍有忠实观众收视不误。
《雍正王朝》是根据我的小说改编出來的。当初媒体蜂拥前來采访,有人问我“给这电视剧打多少分?”我回答“59.5分。”唐国强去年來南阳,说:“听说你对电视剧颇有微词?”我回答“那不是指(演员)表演艺术,是谈剧本。”剧本创作人刘和平是很有才气的,对我也十分尊重。然而实事求是地说,对雍正其人的宏观把握是有点问題的。一本白话文本,怎么会改编得变调?这事我仔细想过,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太爱雍正了,不愿意谈他的毛病和惹人烦的缺憾;二是他太了解观众的需要了。
我打59 .5分,观众们可能还要认为我在“保卫自己”----其实跳出“我自己”这圈子,我还是赏识这部剧的,论收视率,论焦晃唐国强们的演技,不能打这个分。所以当时我说“我是特殊观众,我是戴着有色眼镜看这部剧的。”刘和平是把小说中雍正抓“反腐倡廉”的情节大肆张扬了一下,引发了如许的共鸣。
我一直认为,腐败是社会病,准确地说是社会糖尿病,为此我已经连着写了几篇文章。一是腐败不会导致政权速亡,二是腐败导致必亡[糖尿病倘不疗治,你试试看!),三是腐败症、糖尿病的晚期是免疫力全面崩溃,任何风吹雨打都可能招致并发症突发,而成不治之症,唐王朝的“并发症”是藩镇割据,明王朝是李自成加上满人侵凌;元王朝可怜,强悍的蒙古人当初何等英雄,最后被病魔折腾得一点气一点力都沒有。这样的例子是太多太多了…--与此同时,我不认为腐败与某一种意识形态有关。腐败是一种反社会反公德的恶行,任何权力、法制社会,它都腐蚀,因此它是“社会公敌”。常看到一些官员腐败贪贿被拿,临刑之时写的检查认罪,说是“因受了资产阶级拜金主义的毒害,一步一步变成人民罪人”,这是临死说的胡话,无论资产阶级还是“封建”抑或什么“拜金主义”,各自都是有“社会规矩”的,甚至贼匪劫盗,那也是“盗亦有道”,有他们“道上的规矩”----比如劫匪不抢邮差,比如按期缴钱不撕票(杀人质)等等,哪有允许人暗室受贿颠倒公理的“世界观”?正因为这是最令人厌恶痛恨的东西.当你抨击恶攻它时,人们自然就“心理迎合莫名欣慰”----现实中招人恨的贪赃之员,刘和平在电视剧中替我宰了----老包铡了陈世美,秦香莲们一齐叫好。
中国专权历史中,有三位皇帝“反腐力度”大。一位是武则天,她设“密报箱”成批地抓,成批地杀贪。
一个是朱元璋,他放一个码子《标准),过了码子,不是杀头,而是剥皮《洪武时府吏衙门都设有剥皮亭),剥了皮风干,晾在那里让后來的官员“儆尤”;再就是雍正,他和前两位有所不同的是,他不轻易杀人,而是要穷遍财产,一定把“损失了的”全部彻底地收回国库。他用的是密折制度--这就有了政策水准,他执行这政策的腕力,也是极大、极狠的。就这一点说,刘和平把握得还是到位的。
在我看來,武则天和雍正都是“贵族性质”地解决问題,靠方略靠政策办事,朱元璋是社会底层出身,他是靠直觉杀贪,带一点社会报复的朴素情结。但他实际上都解决得颇有成效。
我写《雍正皇帝》的主旨不单纯是“反贪”.也不纯是反腐,而是如实地表现当时的社会情态,“落霞”绚丽与消亡前向它投去最后的一瞥,既有对传统文化的留恋,也有对它的深沉思索与哀婉。就这一点而言,《王朝》电视剧是不胜负荷的。
老百姓喜欢的东西是颠扑不破地要存在下去的。一部作品,无论是什么形式,它的生命力在时间和人群之中。
小说装扮
现在我们的时尚是什么?我看是“沒有自己”。
一辈子沒用过雪花膏,更遑论香水发蜡----请原谅,我举不出任何一种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名目----我的记忆力是上好的,也有人说是“惊人的”,但就是记不住它们。只在小说和文章里见过,似乎是法国的玩意儿好。有国外朋友來访,常送一个小盒子,很精致的,一律洋文介绍说明,打开看,一排、两排、三排的精巧小瓶子,晓得是化妆品,随手就送人了。受的人常高兴得脸上眼里都放光,说是“值好几千呢”,我也只一笑置之。
想起來,挺对不起朋友的。大老远的,从美国、法国、台湾地区……拖着一大堆行李坐飞机來,给你送东西,就这样轻率地“转赠”了。然而再一想,仍旧沒有“歉疚”这分心思,这种感觉----种东西,倘它是有用的,便宜的也是好的,我们吃腻了鸡鸭鱼肉,有人选一盒六必居的老咸菜;孔夫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三个月后,他老人家口中淡出,送他一碗红烧肘子如何?冻得直打哆嗦,偏偏送來的是婚纱礼服,肯定拿去卖钱买棉衣了。清末谴责小说里写了一个人物,爱面子,总说自己见了某位大人,吃了什么好东西,腻得发烦,他的朋友深知这一层,每次來就请他喝茶,一头肚里饿得咕咕叫,一头还要装模作样地弄“派”,死要面子活受罪,真的不如说“來碗阳春面吧”。
我不是说大概地反对装扮,女人爱这个,从古至今一个样,而且是一个时期一个“摩登”。最早见到的资料是东汉大将军梁冀的妻子,淡扫娥眉轻施粉黛之后,要在眼睑下方擦抹,擦得像刚偷泣过那样,薄薄一层泪晕,显得娇媚柔弱可怜。还有个“张敞画眉”不知是用黛石还是用墨?他因打扮老婆成了历史名人。《红楼梦》里的女孩子沒有一个不化妆的,林黛玉是“似喜非喜含情目,似蹙非蹙笼烟眉”,害得我放下笔,在马路旁看过往女人,來來往往成千上万的美女,竟沒有一个是我心目中那样子的“林黛玉”,只好怅然而归,浩叹“林黛玉化妆术太高明了”。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其实这窗户很需要一个好窗框,老虎狮子的眼单摘出來,也“水灵灵”的,猴子的眼也“活泼泼”的,成吗?说句題外的话,“眉眼眉眼,‘眉’的重要性还要在眼之上呢”----这其实是打扮的要诀。赵飞燕、杨玉环、武则天都是化妆高手,不然她们哄不了皇帝。“燕瘦环肥”就是那时人的审美时尚。
龙门石窟里卢舍那佛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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