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轻轻就被照了天灯。你爹怎么到的关东?还用我來告诉你吗?”
说过这话后,于朝海有好几天沒來河东场屋。车回家叫孩子去村里叫于爷爷,于朝海才跟孩子们到场屋來。其实车回家不去叫他他也要來,场屋的人给了他精神上的安慰,他把车回家当成了刘贵生――他的亲儿子,只是心里怕他们住不惯再返回关东,那他心里的儿子又离开了他,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
车回家开这个车马店赚不了几个钱,可从西边过來要饭的落日不绝,因为他住在村外,又开着这么个鸡毛店,光打发要饭的就让他招架不过來。一天一个女人带着儿子坐在店外,他给了他们两个饼子可人还不走,车回家看着坐在地上女人脸色不对,忙喊孩子的妈出來,可再怎么撵这女人也爬不起來,那男孩的像个女孩的呼喊声,使本來要发火的车回家两口子倒不能再说什么,半晌车回家的老婆才惊叫:
“天哪,这女人看來是不行了。”
她轻轻地摇了一下依墙坐着的女人,那女人趁势倒下伸直了腿。小伙子扑在死去的女人身上大叫妈妈。车回家拉着老婆进了屋:
“你说丧不丧气。”车回家的老婆脸色发白,两眼盯着自己的男人。
“这有什么法子,快去叫于大爷來出个主意,可别赖上咱。”
于朝海來了。村里很多人都來了。几个管事的也被人请來了。
“我看要赶快报官,别给村里惹事。”有人说。
“慌什么?先问问这小伙子再说”。于朝海不慌不忙的,拉过男孩问道:
“你从哪來的,孩子?”
小伙子不吱声,只是抽抽哒哒的哭。
“这是你妈吧?”
小伙子点了点头。
“你爹呢?”
“死了。”小伙子答道。
“你家在哪里?”
“莱西。”
“天哪,这可离这儿几百里呢。你家还有什么人?”
“沒。”
“你妈这怎么死的?”
“病死的。”
“你知道是什么病吗?”
“……”
“不是谁打死的吧?”
小伙子摇摇头。
“那好,孩子你可要记住,你妈是病死的。以后要有人问你你可要说实话。你现在要到哪去?”
小伙子摇着头大声哭了起來。于朝海看着车回家说:
“遇到这样的事也是天意,咱就把这可怜的女人给发丧了吧。我看这小伙子是个丫头,你家也沒个女孩,你就收留了她吧?”
车回家看了看老婆,那女人把小伙子拉到身边摘下他的帽子,两条辫子就垂了下來,女孩懂事的给于朝海跪下,惹的围观的人群唏嘘不已。
这女孩就成了车回家的女儿,起名“车山菊”,她以后就是闻名全国的拥军模范。
刚刚发丧了要饭的女人沒出三天,另一个蓬头垢面的要饭女人又來到车回家的车马店。
“东家,跟您打听个事,这儿是东沙河村吗?”听着满口关东话的寻问声,车回家心里一震,这声音是那么熟悉,他忙问:
“你找谁?”
“俺兄弟。”
“谁?”
“车回家。”
“姐――”
“我可回來了――”
“姐,快进屋――”
这女人瘫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
“兄弟……咱关东……沒人啦……都叫日本鬼子杀光啦……”
车回家的姐姐再也沒说出别的话來,从关东他带回的外甥抱着妈妈嚎啕大哭,车回家的两个侄子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喊爹喊娘。车回家混身麻了,他哭不出也喊不出,只觉得心如刀搅,一口鲜血喷了出來……
车回家的姐姐要着饭返回故乡,沒喝上兄弟家的一口水就咽了气。可她带回的消息让兄弟喘不过气來,想到哥哥嫂嫂和姐夫还有沒带回來的孩子都被鬼子害死了,又感到他们当初让自己带着孩子们回來有远见,若不一家人可都要死在日本人的屠刀下,他看着哥哥姐姐的儿子又得到莫大的安慰:
“天呐,要不是大哥拿的主意,咱一家都――”他不敢再想下去,为了这四个孩子他也要活下去,更何况又拣了个女儿,这五个孩子离了他可不行。他挣扎着从炕上爬起來操着镢头带上老婆孩子到祖莹,在父母坟丘两旁垒起三个土丘;大哥大嫂一家、二哥二嫂一家、姐姐姐夫一家,除了姐姐有个尸首,其余都是空坟。他和孩子分别在各个坟头前磕头,对着他们说着同样的话:
“只要我活着就要把孩子带大,这仇一定要报!”
这仇到底怎么报,车回家还真想不出來。望着山上雪白的柞蚕茧挂满枝头像下了一场大雪,心里一阵发冷,车回家跪在父母坟前叨念着:
“爹,娘,咱关东沒人喽,都回來守着您二老,这仇可怎么报啊!老毛子杀了您,日本鬼子又杀了咱家那么多人。爹,娘,我带着孩子可怎么是好啊?爹,娘……”
于朝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车回家身后,他哽咽着说:
“孩子,起來吧,我们不是孬种,总有一天这世道要变,总有一天……”他本來想说将來要到吃饭穿衣不要钱的共产主义,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來了。这话说的太多,连自己都感到难为情,那些巴黎人现在是不是像他们当年说的那样过上了好日子呢?他心里一点谱都沒有,又怎么拿那些话來安慰面前这些哀伤中的人呢?于朝海面对现实也只能跺着脚叫喊:“老天爷,你睁睁眼吧!”于朝海心里又翻腾开了,又想起他在巴黎那几年的情景;卡洛又浮显在他昏花的眼前;他好像又闻到了刘元礼胸口冒出來的血的腥味;杏子那犀利的眼神让他打了个激灵。车回家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才使他醒过來。
“大爷,我们家好苦啊!”
“孩子,咱都一样,都好苦哟!走,咱到大庙去,去和菩萨说说,去和王壮士说说,咱做了什么孽?让咱受这个罪?还有比这生离死别更难受的罪吗?为什么都叫咱摊上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于朝海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那年闹蝗灾,周围几十里地的庄稼颗粒不收。于朝海的老婆也在这年死了,一家就剩他一人,在于联嘉一家子的关照下
-->>(第3/6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