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玷污你家的清白；可是回队时，我穷得连路费都靠我姨太给，这种日子不晓得哪天是尽头，我迟早会去偷、去抢的！”荒气慌忙捡起撕破的钱，追赶猴子说：“你们发什么神经嘛，我还嫌钱少了呢！”转头叫我：“燕子快走哇——你把猴子弄哭了！”
路上我不知道怎么劝慰猴子才好，反正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和悲哀，这辈子我从来没有想到去偷；记得我太说过，做人饿死不偷，连叫花子也讲廉耻！可是讲这些话猴子会更反感，认为我跟他讲大道理、喜欢假做。这是我最顾忌的，也确实不敢得罪他这个兄弟加老表。
待大家心情稍微平静，我拥着猴子的肩头讨好地说：老表兄弟，燕子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我们不是还有崇高的理想吗？下放前你发誓要到农村夺权，上船还振臂高呼——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文化大革命万岁！高唱《我是一个兵》……
猴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说你咋拿我开心玩，想起来恨不得要吐，是不是要我再喊给你听听？荒气吓得只摇手：“喂喂喂——千万不要喊！现在听那口号就要我的命，喊得像刮锅、像驴叫，人家当是神经病、猪脑壳呢！也不要唱什么知青歌，还不如唱乡巴佬的荤歌实在。”说罢将花短裤朝下一垮，倏地盖住：“呀——是个男的！” 怪声怪调装活宝，学土家姑娘跳摆手舞，唱山野荤调，把我们逗笑了。
在太阳地下劳累了一天，队长和伙计们晒得黑里透红，像一群热得张口伸颈的鸭子，坐在粮站树荫用破斗笠扇风。见我们回来了，一个个懒洋洋地起身，套上箩筐，将绳索穿在扁担驮上肩。我问队长：还要挑多少天粮啊？他有气无力地说，像这样的好晴天，至少要挑一个星期才卖完。一个星期？！我吓得打了个尿惊，还要赶这种下油锅的大热天，到时不死也要脱层皮。妈的在城市当叫花子也比山里幸福！
在太阳地晒了一天又渴又累，大家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唯独荒气是活的，背着箩筐在路边寻寻觅觅，捉住个蚂蚱偷偷塞进人家裤裆，吓得人一蹦老高；或扯根狗尾草掭别人腋窝，惹得人家心烦。但是大伙拿荒气没得办法，他变着花样捉弄人，被队里的瘌痢撵得飞跑。我和猴子嘿嘿嘿地笑，我说荒气你穿条花裤子像撩骚的，小心半路被狗咬了。荒气说咋会呢？
路过山坳旁的村庄，我一眼看见个少妇站在路边张望，猴子惊叫荒气快跑——那女人找你要裤子！荒气抬头像白天碰见鬼的，吓得慌不择路不知朝哪里跑；可是找不到地洞钻，只有咬牙切齿硬着头皮走，并自我安慰说：猴子你莫惊叫唻？她绝对不是找裤子的！几个被荒气恶作剧的伙计一看报复的机会来了，咯咯咯地笑得东倒西歪；尤其是被捉弄苦了的瘌痢，扯起喉咙叫：荒气——你把裤子脱给人家！有的扯开裤子叫：荒气——快躲进我裤裆里！队长喝住伙计，说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看你们把他脸都吓白了！
少妇瞄见荒气的裤子，眼睛倏地一亮，跑上前哭笑不得地说：大哥，你这裤子是不是我的呀？我心想这下荒气的麻烦大了！荒气像颈子扭了气的，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这这这，这是咋回事啊？你说我早晨，出来还不穿裤子？那那那，你说我裤子呢？
我和猴子笑得眼泪流出，说今天稀奇，你的裤子咋穿到他身上呢？荒气脑壳一下转过筋来，说：这就对了嘛！那那我要问你——你的裤子咋，咋穿到我身上？于是手忙脚乱拔开套在一起的箩筐，要少妇查看，说那那我要问你，你说我的裤子又到哪里去了呢？
少妇无奈地争辩，说这裤子分明就是我的嘛，不信你翻开裤腰，上面写着“桂香”。伸出的手又缩回，想翻他裤腰。荒气吓得一跳：我也叫“桂香”！伙计们轰地一笑，捂着肚子笑得疼痛。
我怪声怪调叫荒气：“桂香——要不然你跟她换条裤子穿嘛？”荒气提着裤腰说：“那要她先脱给我，不然拿我裤子跑了咋办？！”少妇仍拦着不让走。队长急得沙哑着嗓子叫：“把你男人叫来——看你们咋穿错裤子的！”声音像没阉干净的鸡，我们呵呵呵地笑得快闭气。猴子拉着荒气说“快跑快跑，她男人看到这裤子会杀你的！”少妇顿时脸红一阵白一阵，眼睁睁地望着荒气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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