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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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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深山野人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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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深山野人

    队里人正在田间忙着收割和复秋,看见我挎着黄军用书包出现在山道,都惊呼“下放的回来了!”猴子和荒气跑上田头,戴顶破斗笠像卖西瓜的,远远望我嘿嘿嘿地笑。半个月不见,两人晒得黑里透红,快认不出来了。回队就像回娘家,我少不了带些小节礼,给大家发烟送糖。赤日炎炎,队长吆喝大家休息。

    男女老少歇下冲担镰刀,问长问短的;接过烟看着牌子惊讶,说个日的,我们今天是县委书记的待遇!猴子边给大伙点烟边哼唱——县委书记啦是“水上漂”(游泳牌香烟)哇,公社那书记是“鸡公叫”(大鸡公牌香烟),大队啊书记是“三分钱一包”(经济牌香烟)呀,社员啦同志们是“脚上敲”(旱烟)啊!咙嘀咚哩咙哩咚……他把农村的顺口溜改成湖北大鼓,唱得油腔滑调,把男女老少逗乐了。

    坐在大树荫下谈天说地,队长抽着烟关心我家拆迁,问房子做得怎么样。我们村里男女老少像桃花源中人,窝居在深山老林自生自灭,一辈子连火车都没见过,最大梦想是到大城市里玩一趟。队长挨着我闲聊,担心年终分红的钱不够买张车票。我清楚他的意思,塞给一包烟问他敢不敢爬煤车,回来只需买张船票,还可以看三峡画廊和沿江风景。队长惊诧得眼睛晶亮,说敢!只要不花钱老子连飞机都敢爬!个日的,哪晓得世上有不要钱的车,还是你们知青有办法!不过他怕看三峡,说望见山就头晕眼瞎,像堆不生蛆的牛屎。我说那好办,到时我带你不花分文来回爬煤车。队长看到希望烟瘾也变大,连抽三根后,戴上破斗笠、拿起冲担高喊出工。

    回家这么长时间,本想图表现随大家去割谷挑草头。队里男女老少照顾我坐了两天船太累,劝我回屋休息,养好精神后,夜里跟男人们去镇里送公粮。时间临近黄昏,考虑挑不了几担草头就放工,不如回屋给猴子荒气做饭,然后清理铺盖行李抓紧睡觉。

    猴子和荒气回队后,队里取出我们的知青安置费做了间新房,墙壁用稻田起出的土砖垒成,粉刷耀眼的白石灰,配之黑瓦屋顶、红土涂抹的木门,活像座新奇别致的土地庙。与山里那些老态龙钟的茅棚相比,我们的知青屋算是屈指可数的豪宅。走进新房,我大大松了口气,总算告别牛虱子咬得抓痒的破茅棚。接着我打扫房间、烧伙做饭。两天一夜的船像坐水牢,又与荠葭走了十几里山路,人脚瘫手软困倦得快散架;扒完饭,倒在床上酣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像死猪,夜里被猴子推醒,荒气叫唤赶快起床洗口吃饭,队长已经来叫过一遍了。这种神仙觉最怕打搅,要是平时我会发恼的,只好晕头耷脑闹极不情愿地爬起。探门一看,屋外满天星斗,鸡叫声隔山传来,周遭沉寂,山如泼墨。户外山岚透骨寒,我冷得连打几个尿惊,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山村厨房嫋嫋的炊烟。

    猴子帮我盛上饭,说你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担心今天挑谷能不能挺过十几里山路。我说管他娘的,千年的老母猪难逃一刀!我们饭还没扒完,队长沙哑像阉鸡的喉咙,叫唤卖粮的到仓库集合!荒气赶紧收拾碗筷,带上扁担箩筐出门。队里男劳力早就到齐,箩筐装满稻谷等我们一起走。见到队长我就想笑,他头顶破斗笠,上身打着赤膊,像剐了半截皮的蛤蚂;脚靸草鞋,穿条印着“日本尿素”的短裤,像跑江湖玩猴把戏的。

    别小看这条东洋裤,它却是权力的象征,只有队长才配穿。年前公社给每个小队分配一袋尿素,村里人都像王八盯绿豆的,盯着袋子打主意,心想等尿素用完这袋子就是我的。不料队长先下手为强,说这袋子是他的,拆开线口将尿素腾干净,一抖袋子说:这回我就不客气了!哪晓得公社的小队长步调一致,于是尿素袋子不是当雨衣,就是做短裤,成了小队长的招牌时装。经时间检验,尿素袋确实扎实耐磨,就算你是铁打的皮肉穷折腾,穿上十年都不破。男人们看这印着东洋字的时装就眼红,做梦都想得到一条不花钱的尿素袋,穿在身上像招牌,长志气。

    大热天尿素袋子不透气,山里人缺乏科学知识。我好心劝队长,你穿这裤子走远路,不怕烧裆把那玩意擦破皮啊?他根本不领情,眼睛一瞪说老子是狗肉,热不死的屁股冷不死的脸,就怕擦走火那家伙把裤子杵破!

    大家嘿嘿嘿地笑,说队长爱惜裤子像眼睛,睡觉前脱得光光的,将裤子叠好藏在枕头下,生怕被老婆穿错。其实大家是在拿他开心。有次半夜队长听见鸡笼的惨叫声,惊醒是黄鼠狼偷鸡!他呼地爬起穷追不舍,翻山一直撵到后塆,顽强的黄鼠狼叼住鸡不放,一路狂奔钻进人家院子。他拍门叫喊,人家媳妇打开门,指着他呀地惊叫!队长摆了个抓鸡的姿势,赤条条的嘿嘿一笑:像冇见过的,你还不叫我叔?然后大摇大摆走进院子,抓住鸡辨认;一眼看见自己下身没穿裤子,提着鸡掉头就跑!

    队长知道大家不怀好意,说个日的有么事好笑的,不就是男人脱裤子撵鸡!接着吆喝赶路。一担谷子有一百多斤,挑着一气要走十几里山路,中途还不准休息。俗话说远路无轻担,为防止半路掉队,大家把我们三个知青夹在队伍中间;笑着说这下把你们装进胯裆里,热得受不了就拿出来放风。

    没走两里地,压得我大汗如豆在滴,肺像拉风箱地喘气,越走担子越沉重。一路上翻山头像拼命,下坡担子像风摆杨柳的,两只脚只打晃荡。猴子和荒气在埋头坚持。我累得血气砰心喉头冒烟,实在支持不住了,求大家歇口气,饶了我们三条小命。

    队长断然拒绝,说一旦坐下屁股就生根,脚瘫手软不想走了;像这样走走停停的,恐怕走到太阳落山粮站已经关门。要我们咬紧牙关坚持一会,人压麻木了担子自然轻松,再挺两小时就到了!

    我两分钟都挺不住了,心想你这是要我的命!夜里秋老虎闷热难忍,我们像被押着充军的死囚,不停地左右换肩,扁担压得皮肉火辣辣地痛。走进山冲,两边莽林密不透风,像走进闷热的蒸笼,顿时人心慌气短大汗淋漓,胸口像被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喘不过气。

    看见队长龇牙咧嘴的,估计他胯裆的东西被“日本尿素”裤子擦破了皮,每走一步会钻心地痛。我哈哈哈地幸灾乐祸,故作亲切地问:喂队长——感觉咋样?那家伙不是狗肉,是吃不了一点亏的嫩肉哟!你这样像盐汗腌剥皮鸡鸡的,叉着胯子学螃蟹走路,队长你不痛,我们却心痛,你快走哇?大家嘿嘿嘿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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