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吗

    采访手记：

    他29岁，剩男的名号是自封的。身边的哥们儿说，以他的家底和出身，只要他愿意，不会剩下，分分钟抢手，他是自愿剩下，憋足劲让自己非剩下不可，以此对他母亲采取自杀式报复。

    18岁读大学至今，他谈恋爱的次数不少。在学校期间，恋爱单纯，但现实严酷，他自己毕业后回北京沒问題，但要带女友一起回京并且帮人家找到好工作安置下來实在难度很大，女孩子跟他好一段时间，想到日后的难处，知难而退。参加工作后，有过朝着结婚方向努力的恋爱，都因为他母亲“怎么看人家女孩怎么像來占便宜的”而告吹。几个回合下來，他对恋爱结婚意兴阑珊，别人介绍的女孩，挨不过面子见上一面当场推辞，自己则根本沒兴趣与任何女孩相识。一句话，对他來说，谈恋爱容易，结婚很难，因为结婚要过他母亲那一关。母亲是精明而固执的人，要在他结婚之前未雨绸缪，最好能让女孩签署一个万一离婚时甘愿净身出户的协议----哪儿有人会接受这个？别说利益，单说尊重，也沒人会认为这样合理。

    真正为他感到焦虑的是他父亲，作为男人，他能理解儿子的难受和委屈，作为男人，他也觉得这样去谈恋爱的人实在龌龊，但他拿老伴沒办法，他总说，别急，等我退休，带她到处走走，眼界开阔了，就好了……

    这个劳动节，他和父亲在家喝酒，母亲老调重弹，说对面楼的一个三岁半的小女孩刚刚失去妈妈，孩子妈是宁夏人，嫁给孩子爸时“连棉毛裤都买不起”，现在看上一个乡镇企业的小厂长，跟这人走了，“哪儿是看上那土包子，那人家里有21间房子，城市占地，一间给20万”……父子俩不知说什么好，数字和故事细节无需考证，重要的是，他们都明白母亲讲这件事要传递的信息是什么----儿子啊，现在社会太复杂，谁都活得沒有安全感，看不住别的，就看紧了自己的钱包吧！这是母亲最近常说的话。

    母亲去客厅看电视，父亲趁机安慰儿子，妈妈就是那只最后把孩子嫁给猫的老鼠，以为找到靠山，谁知凶险在后。他对父亲举杯：“咱不说这事儿了，我能理解她，我无所谓，结婚不结婚沒什么，她别真疯了，咱就哄着她高兴吧。别的以后再说。”

    口述实录：他的故事

    你要敢带个外地媳妇來，我死给你看

    我妈最操心我的婚事，从我18岁准备高考就开始了。我今天成为未婚大龄男青年也就是剩男，我妈功劳大大的。她老跟我家亲戚说，越怕什么來，什么越來，就怕孩子傻让人网住。网住这个词，是我妈的发明创造，我第一次听说是从她嘴里。挺形象，意思是说像拉网一样把人罩住，据为己有。她指的是被女孩吸引控制……黏住，跑不了跟人家结婚。男的网住女的，也是这意思。

    我18岁参加高考，11年前。以当年的成绩，想在北京上好大学很难，高不成低不就，老师建议报外地。上初中，跟我爸出差，去过成都，在那儿过了两星期，特别喜欢那城市，休闲，舒服，人沒压力，气候好，好吃的多，以成都为中心四通八达可以去周边很多自然景观好的地方旅游……我想考成都的大学，一边上学一边玩儿。我爸觉得好，我妈起初也沒反对，只说太远，让我看看北京附近有什么学校，回家方便。我沒想到这个贪玩偷懒的想法把我妈搞得忙起來，沒过两天，她忧心忡忡跟我谈话，说能不能不去成都？我说我对那个城市印象很深，喜欢，想去。我妈说，孩子啊，妈太担心了，成都漂亮女孩多，又聪明有心计，你去了，不管怎么说是北京人，咱家也还可以，万一叫人网住，把你留下或者死活跟你回北京，怎么办？她说得特别认真。我愣了一下，说上学的事，怎么跟搞对象扯上了？我说你有毛病，这儿担心沒好学上，你倒担心沒影儿的事儿。我妈说可不是沒影儿的事儿，一个人一辈子过得好不好不光看上什么大学、做什么工作，还要看娶什么媳妇过什么日子，我可不愿意我儿子大学一毕业带着个外地女孩回來，不管结不结婚先住我家……

    我妈对外地人有成见，一直有，说不清从哪儿來，到现在还有。我沒考四川大学，因为我妈担心被网住。我跟她怄气，说一定要去成都，成都女孩好看，怎么着以后娶媳妇也得找个好看的……我其实无所谓，故意气她。结果她真生气，我爸悄悄说，算了，儿子，你看看咱广大中原地区有什么合适的学校凑合考一个得了，别惹你妈，她快神经病了，觉得儿子马上要被成都女孩抢新郎。这样，最后我到济南读了大学。

    去济南我妈也不放心，还是担心被网住。她就怕我跟当地女同学或者从外省市考过去的女生谈恋爱，时刻提醒我，你毕业就回來，哪儿來的回哪儿，你别伤害人，谈到毕业你走了，女孩伤心……这种属于正面教育，还有恶语伤人型的。首先说明我无意伤害广大不是北京人的好姑娘，其次必须批判我妈这种地域歧视和城市优越感。第一学期放假，她老找机会跟我说，看你走了半年，一直喝那边的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喝哪儿的的水说哪儿的话，要小心，别被人影响口音，咱北京人说话得是北京味儿，你要找老婆，户口是哪儿的在其次，第一条是必须说北京话，倪萍在电视里学山东话报告天气好玩儿，那是演节目，真让你请这么一位在家天天说山东话，我和你爸得疯了，儿子你要把住关，最好找北京女孩，寒碜点儿不怕……我那会儿正喜欢一个青岛女孩，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女生，人好看，我正追求人家。所以对我妈这套调调特别反感，我说你有什么可优越的啊，不就是我姥爷和我姥姥搞革命搞到北京赶上新中国成立不走了，不然你是哪儿人还说不定呢！我妈说，我告诉你，你要敢带个外地媳妇來，我死给你看，看我敢不敢！

    我爸是老实人，一辈子受我妈的窝囊气，他要不是特别爱她，一定是特别不爱她，爱她，容忍她的所有毛病，不爱她，随她怎么胡闹，无所谓。根据我的观察，我爸是前一种，助纣为虐。每次我和我妈吵架，都是我爸抹稀泥，我爸说，你妈说得也不是沒道理，外地女孩很出色，这是肯定的，不然怎么上大学？但是呢，外地女孩有天然的缺点，咱们不能不考虑，比如说，他们的亲戚比较多，过年过节有事沒事來北京，你要招待不是吗？很麻烦。到时候你很忙，人家觉得你怠慢亲人，跟你闹，更麻烦。不如找个北京人，家人在眼皮底下，省心。

    我在这样的教育里上完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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