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是老汉,李家庚虽然年轻,当年长得却很瘦弱,个头不高,其貌不扬,说话语气也没有多少威慑力。来软的吧,看来他们爷俩就是给人家哭一鼻子也无济于事了。
李家庚跟王霖如商量请五棵树镇长吃饭。王霖如不情愿,嘴里嘟囔着,他妈的,欠帐的倒成爷了!还得我们请他们吃饭!
李家更苦着脸说:“那可不是咋的?您老没看电视小品演的吗?如今地主黄世仁管长工杨白劳叫爷了!”
在饭桌上,李家庚动了感情,反复跟五棵树镇长讲英武山多么贫穷,乡亲们多么需要这笔钱过年。还说我们那里离秦皇岛近啊,将来邀请你们到我们秦皇岛北戴河旅游,一定到我们英武山看一看。
镇长和供销社的人只是喝酒,只字不提还款的事情。
有一个喝高了的人还骂道:“就你们那烂苹果,还想要钱?我们不让你们赔补损失就不赖啦!”
李家庚沉了脸:“你们咋能这么说话呢?咱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呀,我们运来的苹果是经过你们检验的,真是像这个大兄弟说的那样,你们也不是傻子,能收吗?”
“收?收了,也是你们死乞白赖硬塞给我们的!”那个东北小伙子急赤白脸地吼。
王霖如老汉再也坐不住了,气得满脸通红,猛地站立起来,把穿在身上老棉袄一甩,身子僵了似地往前移了移,从腰间“嗖”地抽出一把尖刀。这把刀在灯影里闪着寒光。
王老汉抽刀的举动不仅使五棵树人大吃一惊,就连同行的李家庚也没有思想准备。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怎么会来这一手?他是啥时候带着刀的?
王老汉颤抖着双手,紧紧攥着这把刀,直抵自己的胸脯,大声吼道:“五棵树的领导、爷们儿们,你们听着,我王霖如活到七十岁,还没见过你们这么浑蛋的人!你们东北人向来都是痛快的,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都来痛快的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这十二万,到底给不给?你们答应给了,咱一了百了,还是朋友,你们要是死活不给,我王霖如就死在这酒桌上!”说着一闭眼,举刀朝自己的肚子捅去:家庚啊,给你三大爷准备一口棺材吧!
在场的人惊呆了!
“三大爷,您好糊涂啊!”李家庚猛扑过去,劈手夺过王老汉手里的刀子。
王霖如老汉瘫软在地,抱着脑袋,呜呜地哭了。
李家庚把王老汉搀到小旅店,两人真正走到了叫天天不响,叫地地不应的境地。国家呼吁关心农民,可到了真格儿的了,处处歧视农民,咱农民干点事儿咋这么难啊?无情的现实把李家庚挤兑出五花八门的念头。农民自有农民的智慧,在这个关键时刻,李家庚的眼睛灵活地转了转,忽然想起一个朋友来。他就是北戴河中纪委培训中心的张主任。现在在干部怕谁,怕的是纪检会,他就要紧紧抓住干部的这个心理,求助张主任来帮忙。李家庚把电话打给了张主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张主任佩服李家庚的为人,对李家庚身困东北的处境也十分同情,他答应帮忙。由于冬季,北戴河的培训中心关门了,张主任正好在北京,他从北京给吉林省纪委的负责同志打电话。
过了两天,果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五棵树镇的领导倒过来请李家庚和王霖如吃饭了。酒菜都上了桌子,镇长见了李家庚脸上出现无奈地一笑,淡淡地摇摇头,惊异地注视着他,气得一拳砸在李家庚的肩头上说:“你小子挺牛哇!别看你这村支书官不大,背景还挺深啊!”
李家庚谦逊地点点头:“我不牛,您才牛呢!我们平头百姓就是靠劳动吃饭。我们也没啥背景,都是咱人缘好,朋友多!”
镇长又扭头望了望王霖如老汉,嘲讽地说:“老爷子,今天您没带刀吧?您们英武山有个好支书哇,你耍大刀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用电话就给办啦!你说他牛不牛?”
王霖如老汉强硬地说:“你们要是不给钱,我这把老骨头真扔你们五棵树啦!”
“别,别,别,您还是好好活着吧!我们可担当不起!”有一个东北个小伙子插嘴说。
镇长把目光辗转到李家庚的脸上,把白瓷大碗往他跟前一墩,笑呵呵地说:“李支书,你们的钱呢,我给定啦!但是呢,我们还有个条件。”
“啥条件?只要给钱,我都答应!”李家庚说。
镇长指了指啤酒瓶子:“你喝一碗酒,我就给你一万块!咋样?”
李家庚痛快地说:“行!”
李家庚本来胃就不好,在冬天喝着冰凉的啤酒,注定会喝趴架的,可是,为了乡亲们的苹果钱,他今天豁出去了。就那么连喝了十六碗酒,喝得李家庚脑袋发胀,眼睛充血,压根一阵剧烈地发酸,发出牙齿打颤的声音,最后几乎哆嗦成一团了!王霖如老汉心疼地捅他,他都没有一点感觉了!
欠款要到手里的那一天,伊春那里正下着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强劲的北风卷着层层叠叠的雪花恣意旋转,扑打着李家庚和王霖如的脸颊和眼睛。王霖如老汉因为紧紧捂着那一包巨款,不小心跌了一交,脚骨头红肿了。李家庚干脆把王老汉背到了车站,气候确实寒冷,可是,李家庚心里是热乎乎的。王霖如老汉的眼睛红得像是出血了,由于天冷,感动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他扭头一看,李家庚的眼睛也红得也跟兔子眼似的。
一路劳顿回到英武山,王霖如老汉把李家庚要帐的前前后后一说,乡亲们手捧着追回来的苹果款,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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