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风暴潮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六章 2第(1/2)页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自从赵老巩和他的徒弟们撤出葛老太太的造船场,葛老太太船场的景象一下子就衰落了。她的船场冷冷清清。姑爷李广汉一倒,葛老太太所有生意几乎都走了败势。她拥有三十辆运盐卡车的船队就断了财路,只好把车租了出去。赵老巩觉得是自己的船场把活计从葛老太太那里抢过來了。尽管赵老巩在大船合茬时跌了一跤,腰眼儿上筋骨错位,可他心情却是格外地快活。老天爷是得杀杀葛老太太的威风了,不然这老骚货就成精了。赵老巩躺在家里吃药,赵振涛还从城里带來了按摩医师,每天给赵老巩捏拿。赵老巩不能翻身转腰,板板地躺在炕上接待着前來看望的亲朋好友。老人平静地接受着情真意切的问候和安慰。四菊每天给老爹擦着虚弱的身子。赵老巩仰脸躺着,目光又落在了墙上的板斧上。老人觉得,板斧上死人的故事永远比活人的故事好听。

    这是祖传下來的“太极斧”,共有阴阳两把。

    那一把是用黑铁打就的阴面斧。如今埋在村头的赵家祖坟里。那是很久远的事了,那时的赵老巩才六岁。爹娘都叫他小巩。黄河岸边发大水,爹用独轮车推着他跟随族人逃荒。在这次迫不得已的大迁徙中,他们伴随老祖走了一百零七天,大水卷走了一半族人的生命。他们懵头懵脑地走进了北龙平原一望无际的大芦荡里。这是大海与陆地的交接地带。他们像是遇到了鬼打墙,老祖实在走不动了。这个威震中原的木匠世家就这样完了吗?老祖不甘心呢。黄昏的时候,老祖泥塑木雕般地呆坐着,他的周围跪着三支祖人,小巩不知出了啥事,他跟随爹娘朝老祖跪着。他们都企盼老祖在灭祖的最后时刻,给他们指出一条生路。然而,任祖人叩头、跪拜和祈唱,老祖也沒有睁一下眼。老祖寡白的脸像祖传的太极斧的阳面斧。脸上红胀透熟的血脉就像斧头上的斑痕,血脉风干了似地绷紧,在夕阳落下去的最后时刻,老祖让小巩的爹抱來三对太极斧,拿红绸子裹好。老祖干瘪的嘴唇颤颤索索地蠕动着:你们往三个方向走吧,从此往后不管走到哪,有这太极斧的就是咱赵家的血脉!俺给你们送行!说着,老祖就抄起一把阴面斧朝自己的脖子砍去,鲜血如柱。老祖的血竟然是蓝的。蓝蓝的血浆将芦荡里的芦苇染得失去绿色,小旋风将芦苇一片片压倒,老祖直挺挺地倒下了。

    小巩跟着祖人们大哭,匍匐在地,轮着去吻老祖脸上身上的蓝色血痕。这蓝色血给了小巩父亲一个暗示:往蓝色的地方去!尽管他还不知道那蓝色的地方是什么样子。黎明到來的时候,祖人掩埋了老祖,相互依依惜别,三支人就奔着三个方向去了。小巩跟着爹娘,推着独轮车,十分艰难地往南走了。在遮天蔽日的芦苇荡里,他们像野兽一样瞎撞,独轮车上沒有一点吃的,仅有两把太极斧、一把老锯和一只刨子。走到一片水洼里,三口人实在走不动了。娘对爹说,俺们就认命吧!喝饱了水咱就抱在一起死。父亲摸着小巩的葫芦头,心里替儿子难过。他说,小巩娘,为了小巩咱也要再试一把。小巩和娘茫然地看着父亲。父亲吃力地爬到独轮车前,缓缓地解下红绸缠裹的太极斧。父亲说,俺将这老祖传下的太极斧抛向空中,阳面斧朝上俺们就再走一段,要是阴面斧在上咱就认命吧!也像老祖那样用这斧自尽吧!母亲点点头,抱紧了小巩的脑袋啜泣着。她和小巩跪着,父亲抛出太极斧之后也跪下了。太极斧落地的声响很大。他们不敢抬头,心里颤颤的不知吉凶。突然有一道蓝光闪过,乌云被蓝光驱远了,雷声在远处滚动着,越來越远。是小巩先抬了头,他一眼就看见太极斧是阳面在上,狂喜地喊了一声,扑了过去。阳面斧在空中划过的地方,拱起了一道艳丽的彩虹。他们就按着阳面斧劈出的方向走了。太极斧真是神斧,他们昏天黑地挣扎了七天七夜,后來终于听到老蟹湾的潮音了。看见了老蟹湾的海水就像老祖身上流动着的蓝血。

    从此,他们这一支就在老蟹湾安营扎寨了。隔了一个月,他们还是沒有听到那两支的消息。父亲听当地人说,这片芦苇荡叫十八魔。进了十八魔的人能活着出來真是奇迹了。越说父亲就越害怕,在当地一个叫十八咳的算命先生的带领下去十八魔去找。他们找到的是一堆一堆的白骨。两支共十九口子人啊!尸体上的肉都让老鹰叨叼走了。父亲象征性地把他们的骨头捡回來安葬。

    太极斧啊,赵家的救命斧!太极斧的传奇在老蟹湾沸沸扬扬地传开了。人们都想看一看,摸一摸,都想得到它的福佑。早期父亲造船的时候,开第一块木板,都用太极斧的阳面斧。甚至有的人家,生孩子难产也把父亲叫上,抡几下子太极斧,一來给产妇带來力量,二來使生下的小崽儿好活。

    后來,葛家海霸看中了太极斧,抢去太极斧。杀人越货的人是配不上太极斧的,老祖早就说过。想起葛家,赵老巩的气就不打一处來。这里的恩怨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

    赵家与葛家的仇就牢牢地种进心里了。也正是复仇心里驱动着赵老巩将逃往海上的葛家人捉了回來。葛老太太不会忘记,她的仇恨是记在骨髓里去了。

    病好起來的时候,赵老巩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太极斧拿到铁匠铺去,重新猝猝火,铇铇光,这毕竟是一把阳面斧啊!阳面斧是不应生满铁锈的。还有,赵老巩盼着明年的龙帆节呢。龙帆节挥舞太极斧砍断缆绳的场面是很气派的。赵老巩扛着太极斧神神气气地去了铁匠铺,孙铁匠给斧头铇光的时候,有一颗铁片飞进了老人的眼睛里,老人沒有去翻眼皮,他觉得是老祖对他的警告。太极斧是有神灵的,后人万万不可亵渎了它----

    赵老巩回到船场干活还是费劲,徒弟们就让他坐着指挥。都说,您拿拿把作就是俺们的福份了。就是很怪,赵老巩坐在老河堤上吸烟,就有人來订货。他戴着小毡帽头,帽沿儿里零零散散地插一溜儿自己裹的喇叭筒旱烟。烟是土黄色的烧纸裹的,老人吸起來,就像一个大老板吸着粗筒的老板烟。老人时不时地往河对岸葛老太太的船场张望,默立一阵子,像是歇脚,又像是表示点什么。日光洒下來,透过被风摇动的树伞漏一地碎碎的影儿。使他的眼睛迷离。赵老巩站累了就扶着满是疖疤的树干坐下來----

    “老巩头,又造船哪?”行人跟他打着招呼。

    赵老巩应着:“啊,听说黄金洞村出了个模范?”

    “是啊,叫秦本贵,都学习他呢!俺看应该学习你赵老巩!人老心红造大船!”行人笑着喊。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