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罗锅的胃疼痛难忍,赶忙用拳头抵住,然后扔进嘴里一棵豆粒。
漏水声越來越响,塑料桶好像在梁双牙耳边破裂了,一下子把他惊醒,刚才他伏在爹的床头睡着了,现在他看见天色已白,外面的大雨下得正紧。这个季节总是躲不开雨。雨水在地上泛滥,再也看不见噗噗的水泡。玉环娘还沒有回來,昨天傍晚娘就去了稻地镇的大舅家求援了,娘是牵着一头小尾寒羊去的。为了给爹治病,娘要把家里养了一冬一春的小尾寒羊卖了。它是“农经协”推荐给庄稼人的好羊种,耐寒,毛长,肉嫩,皮和肉都是市场上的抢手货。梁双牙起身给爹倒碗开水,不小心碰了板柜上的纸,药片像一窝蚂蚱蹦起來,撒了一地。他蹲下身子捡药片,数了数爹一片沒吃。梁双牙朝爹瞪了眼,说您得吃药啊!梁罗锅的表情跟心情一样低沉,说我就是不吃药,吃了药倒胃,豆粒儿比胃药吃了舒坦!梁双牙一语戳穿,说你害怕花钱。爹被问急了,连说你娘卖了小尾寒羊,我也不去住院,那钱不如留着给我买一身寿衣。梁双牙听了后脊梁直冒凉气,说爹且得活着呢。这时外面的柳树门响了,爹沒转脸就说你娘回來了,然后又张了嘴咯嘣咯嘣嚼着黄豆粒儿,乍看是细嚼慢咽的样子,实际是吞咽时极为费力,拉出干丝瓤子扫地的声音。这声音撞疼了梁双牙的心头。娘走进屋里來,摘下雨衣,头发、脸和裤角都湿了。爹说你把小尾寒羊卖了?
娘说卖了。
梁双牙问卖了啥价钱?
娘说卖了两百块钱,把脸转向爹,说雨停了咱就走吧!
爹说这是一亩麦子钱,留着买寿衣吧。
娘愣了一下,出气都哆嗦了。
梁双牙舌头发硬,眼神完全不对了,说爹,你咋样才去住院?
爹说除非你把咱家的麦子卖了,用这钱我就住院去!
娘颤了颤,哽咽说,他爹,别难为孩子了。
爹狠狠地撸了一把鼻涕,说我沒为难他,他不是和鲍真在乡里开了啥经济人协会吗?这不是专门给农民卖粮的吗?
梁双牙默默站起身,说我去卖粮,爹你可说话算话。
爹说我等着你,就是死也等着你!
吃了早饭,雨停了。梁双牙拿上了娘卖羊的钱去卖粮了。他推车走出小院,听见娘埋怨着爹,说你个老家伙是搅事儿呢!爹沙哑着嗓子说,我看着满屋满院的粮食,心口堵的慌。玉环娘说咱是种田的,谁家不堆着粮食?爹就叹息一声,不再吭声了。梁双牙听不见声音的时候,骑上了自行车,眼里就飘动着鲍真的身影,他请假回家照顾爹,有几天沒看见鲍真了,因为有荣荣这当子事儿,梁双牙尽量少回家甚至不回家。不是怕荣汉林跟他玩黑的,他怕看见荣荣的红衣裳,听说荣荣回來跟他爹说了,荣汉林想用黑道的人治他,却被荣荣拦住了,荣荣还在等着他回心转意。但是如果撞见荣荣将是很尴尬的。最初对付荣汉林的时候,他是很艰难的,这一桩婚姻又引发了荣爷的注意,不小心弄成了荣家和梁家的家族争斗。荣汉林荣汉俊密谋了一下,这老东西就真的对梁双牙下黑手了,一天早上起晚了,他沒有赶上乡政府食堂的早饭,就独自來到门前不远的小摊儿上,刚刚坐下,就听有几个亡命徒把他给架走了。他们把梁双牙架到了梁双牙大哥的房里,梁双牙又看见了墙壁上大哥留下來的血画。三个小伙子把梁双牙的脖子掐住了。一个小伙子凶恶地逼近梁双牙,老板说了,问你三句话。走人可以,一不准你跟鲍真搞啥经济人协会,二不准你背叛荣荣的感情!梁双牙很镇定,骂道,你们这群狗,狗仗人势,欺压乡民,早晚要遭报应!一个小伙子喊,看來你是一条道跑到黑啊!梁双牙坚定地,我做事自由自己的原则,别人休想管我!你们要干啥?那你小子只有缺胳膊短腿啦!那人喊着,三个人就朝梁双牙劈头盖脸地打來。正厮打之时,荣荣紧张地跑进來了,大声喊都放手,都给我放手!他扑向梁双牙。三个人见荣荣來了才罢了手,扬长而去。荣荣扶起受伤的梁双牙,哭着,这都是为啥哩?为啥哩?双牙哥,你疼吗?你疼吗?梁双牙推开了荣荣,艰难地坐了起來,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然后无力地说,荣荣,谢谢你。荣荣用手绢擦他嘴角上的血,喃喃地说,双牙哥,我恨爹,可我有啥法子啊?可他必定是我爹啊!我们走,离开这鬼地方,只要你爱我,我愿跟你到天涯海角!陪着你,伺候你,你听见了吗双牙哥?梁双牙流泪了,说荣荣,你是个好姑娘!梁双牙拢了一下她散乱的头发,我知道你爱我,我从沒怀疑过你的诚意。说句心里话,正是你的爱,冲淡了大哥之死的阴影,正是你的爱,使我从沮丧中振作起來,重新激发了我对乡村和土地的热情。这些我永远不会忘记!
你别说了!荣荣泣不成声了。
梁双牙眼睛红着说,可是,你知道吗?我对你只是感激,不是爱!我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好好爱这个姑娘吧!可是不能!这也是我推迟定亲的原因!你是个好姑娘,找一个属于你的爱情,你会幸福的!
荣荣哭泣着跑了。
后來是荣荣以死相拚,才制止了荣汉林对梁双牙的报复。荣荣的举动赢得了鲍真和梁双牙的欣赏,跟荣家脱离关系的荣荣让鲍真收留了。荣荣爷进了鲍真的经济人协会,跟鲍真又和好如初了。梁双牙沒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新的苦闷又困扰着他,常常半夜惊醒,究竟自己咋样对荣荣呢?鲍真劝说梁双牙,别再伤害荣荣了,荣荣是真心爱你的!梁双牙长叹了一声,感叹这日子怎么永远不如意呢?
路过荣荣家门的时候,梁双牙扭头看了一眼,门口停着一辆桑塔纳2000汽车,看看车牌子,竟是乡里宋书记的汽车。梁双牙心里动了动,站在那里,用一条腿支着车子望了一会儿,里面十分寂静。田凤兰从院里走出來,脸上挂着苍白的笑容,像纸扎的花朵,她说双牙,有钱能使鬼推磨,荣爷这老家伙过大寿,荣汉俊把县里和乡里的大官儿都请來了。梁双牙沒一吭声,他茫然地咳了一声,骑上车走了。田凤兰笑着追了他几步,说你给我卖点麦子咋样?梁双牙沒有回头,田凤兰又追了好远,梁双牙依然听见田凤兰的声音在风里飘着,你给我卖点麦子吧!你给我卖点麦子吧!你给我卖点麦子吧!
一路上梁双牙就想,荣汉俊和荣汉林在蝙蝠乡一手遮天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想起这些,他蹬滑了车梯子,腿肚子给磕破了,骨头和筋都感到生疼。他咬牙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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