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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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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了。可是让鲍三爷欣慰的是,崔振光那么爱着鲍真,恨不能把天底下所有的幸福都端给她,换她脸上的笑模样。可她还是不笑,她多半的时光都消磨在田园里了,整天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她新婚之夜,把美好的身体给了男人,以后就再也不让他挨自己光滑的身子,这在崔振广很不习惯。崔振广疑惑地问她:“鲍真,你有病了吧?”鲍真淡淡地说:“振广,我有病!”崔振广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问:“不烧啊,精神上的病吧?”鲍真点点头:“对了,可能是精神上的病!”崔振广大包大揽地说:“明天,我给你请个精神医生來,好吗?”果然,他就从精神病院领來一位医生。医生给她看过之后,鲍真竟把医生留给她的药品扔到窗外,惹得崔振广好一阵不高兴。鲍真沒有理会他因愤怒而胀红的脸,日子过皮了,熬倦了神,真不值得去过,委实活受罪。

    大秋作物还沒长高的时候,鲍真失踪了。

    各种各样的推测和猜想,把鲍家包围了,当然还有周五婶等人的流言蜚语。鲍三爷并沒在乎别人怎么说,可她无法忍受失去外孙女的痛苦。鲍真的突然出走,让鲍月芝十分紧张,她常常到田野里张望寻找。鲍三爷也一下子被刺醒了,唤起了久久压抑着的全部的爱,几乎使老人肝肠寸断。在别人所属的土地上,放任地撒播自己的种子,是不是老天的报应呢?“罪过,我们鲍家有什么罪过呢?”鲍三爷颇为不解。他和荣汉俊一样惊惶,蝙蝠村的两位老人,发动了所有的力量,派人到处寻找。他们找的地方是铁路、水沟、树干等阴暗角落。看看是不是有一个漂亮女人的尸体?

    对鲍家姑娘的出走,唯有一个人表现出少有的冷静。他就是在棉花地里喷药的梁双牙,梁双牙沒有跟荣荣结婚,他似乎在等着什么,可是他知道自己啥也等不到了。绿油油的庄稼就是他排解痛苦的最好场所。

    鲍真是在单身徒步行走大平原。天还沒亮的时候,鲍真踩着炊烟出了村子。她不敢看平原的脸,怕碰上平原的眼睛。既然走出來了,怕看怎么行呢?鲍真背着小挎包,徒步走在平原上,像个上学路上的的女孩子东张西望。她穿着一件银白色的体恤衫,体恤的前脸,有小燕子赵微的头像。浑身上下透着青春的气息。她早过了喜欢小燕子的年龄,只图衣料薄,穿着凉快。她的小挎包里,有一个指南针、洗面奶、梳子和地图,还有一些钱。她问自己,我还忘带什么了吗?

    一路沒有山梁,如果不是秋庄稼,一眼就能望出几十里远。这就是平原吗?鲍真从半人高的高粱地里钻出來,头上落满冰凉的露水,胳膊上沾着湿淋淋的草叶。麦秸草帽遮阳,还是不能低挡酷暑的袭击,脖颈晒红了,耳根有一丝隐隐的疼,挂着汗珠的小鼻尖儿是痒的,呼吸里都发出一股青草的气味。她摘一片豆荚放在手心里,豆荚就在手心上跳跃着爆裂。豆荚的香味,一阵阵飘散出來,呼进肺腑,缓缓流进浑身的每个关节和脉管。

    回头再看蝙蝠村,古老的村庄已经看不清爽了。她朝轻轻笑了笑。这个时候,她估计到了稻地镇了,到一个并不认识的农家讨口水喝,那个慈祥的老大妈却给她挤出奶牛的鲜奶让她喝。喝了一瓢牛奶,皮肤放光了。奶牛像是看见熟人似的朝她吆喝了两声。太阳的光芒柔和许多,这时再看小河边一排排的小树,就比孤零零的一棵树好看。看平原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房舍,再看与蝙蝠村不同的炊烟。总感觉前方有神秘的东西,有一天,她能在无意间接近平原的精髓。

    时光终还是疼人的。村里寻找鲍真的人沒能找到她。鲍真漫不经心地走着,空气湿热难耐,晚玉米被小路遮得密不透风。她身上就有汗下來,浑身大汗。接着眼睛里就印上了绿颜色,眼前好像飞舞着绿蝙蝠。她听荣爷说过,绿蝙蝠在女人眼里显得有些**,女人贴身内衣的气味,常常会引來绿蝙蝠的出现。人们便用这个办法來捉绿蝙蝠,绿蝙蝠也被当成**的象征物。鲍真招來了绿蝙蝠吧?可是鲍真却不这样看,她觉得在平原上遭到绿蝙蝠的追赶,表示好善,会有好运气的。这个人的生活就会发生很大变化。鲍真的生活是不是将要变化了呢?她忽然被平原上的一片青草感动了。那一片片的、紧紧贴伏的地上从來沒有直起腰來的草,它的根须和枝蔓掺和在一起,几乎让她分不清哪儿是根哪儿是梢儿,它却顽强地生长着,从不检讨自己的不幸,更不悲叹自己的命运不济。这多像平原上的农民哩?鲍真缓缓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那片青草。她的眼睛潮湿起來。过了好一会儿,鲍真继续赶路。路边有收秋的农民,说说笑笑地干活,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声音洪亮、亢奋而充满快意。她就有了一种心贴心的温暖。平原上劳动的快乐,才是真的快乐啊!

    傍晚來临的时候,鲍真终于有点害怕了。她想快点跑过这条小河岸,可双脚变得异常沉重了。该找个旅店休息了,见到坏人怎么办?迷了路怎么办?自己死了怎么办?浓烈的伤感包围了她。要是有人陪伴就好了,可这个人先她而死了。她不能死,她死了,谁來帮姥爷料理那一片庄稼?谁來给姥爷提供网上的信息?谁來诉说一个少妇穿越冀东大平原的喜悦?

    走了一会儿,她看见了小村的灯光,红光里似乎飘着一股烤红署的香味。鲍真眼睛发热了,伴着一声声蛐蛐的短叫和蛙鸣,勇敢地朝那个神秘的地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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