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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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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里搂着老婆可以睡觉,准比沙发床舒坦,嘿嘿嘿……马廷江咧着厚嘴唇憨笑。

    下午运粮车队就要出发,荣汉俊支书在喇叭里喊回了正在浇地的梁双牙。梁双牙愣了愣,沒动身。爹催促说叫你呢,快去吧!梁双牙再也找不出别的借口,就硬着头皮去了,心里只希望在城里见上秋兰一面,把事情办了。他的小四轮开进火车站,民工们光着脊梁装麦子,他就悄悄躲了,他告诉广田村长,说找秋兰办点事等装完车他就回來。他走在集装箱货舱口,瞅见印着加拿大制造字样的麦子,胸口就阵阵发紧,仿佛是天塌地陷似的,害怕听见麦粒流动的声音。村长说不装车补助费减半。梁双牙说谁要你这点补助,就急火火地走了。

    梁双牙找了半天才找到天香美容院,到了门口梁双牙收住了脚,在门口转悠着。城里的美容院、洗头房渐渐多了起來,十步八步就有一家,城里人对这张脸够上心的。他听老辈人讲,县城的这条街叫富贵街,全是一色的窑子铺,如今这美容院是不是窑子铺的变种?一想起自己女人干这个,脸上发烧。他瞟见里边沒有秋兰的身影,迟疑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闯进去了。一个穿着超短裙的美容小姐说,大哥,是皮肤护理,还是全身按摩?梁双牙因为气愤和羞辱刹那间脸色纸灰,孬着鼻子摇头,我不,我找你们老板陈秋兰。美容小姐笑嘻嘻地问,你是陈老板啥人?梁双牙本想不报实底,又怕小姐们不给找,就硬着头皮说,我是她的对象!美容小姐笑了,啊,是姐夫。你等着,我替你呼大姐。一个小姐扭身出去奔公用电话亭了。梁双牙这才知道陈秋兰连BP机都配上了。他听人说过一句顺口溜,腰里别着BP机,不是经理就是鸡。不一会儿,小姐回來说,陈大姐过一会儿就过來看你。梁双牙被各种香气包围了,呛得他头晕晕的,忙将屁股挪到电扇底下,风将香气冲淡一些,他才好受多了。他看见小姐的软手,反反复复在顾客的脸上揉着,几乎将客人揉着了。他想这一揉至少将一袋复合肥揉进去了。梁双牙看看表,咕哝道,她再不來,我就先回去啦!正说着,门口停下一辆红色出租车。陈秋兰和一个小伙子相继走下來。他看见陈秋兰变了个人,粉绿的长裙将她苗条身子裹起來,显得柔和丰盈,脸也白嫩了,绾了发纂的头发乌黑明亮。

    陈秋兰见了梁双牙脸上不冷不热,说你來了。梁双牙说我有事跟你谈。陈秋兰从冰柜里拿出一瓶饮料,递给梁双牙,喝吧,有事喝完再说。梁双牙沒接,直截了当地说,秋兰,我來车站拉麦子,人家装车呢,我就这点空儿,明说吧,一是咱俩的事儿,咋办?痛快点!陈秋兰坐下來,很沉静地看着他说,好在咱们还沒有结婚,就是当年你跟鲍真都有了结婚证不说分手就分手啦?我们分手吧!梁双牙起伏着胸脯,生气地点头说好!陈秋兰望着他说,在这个地方,谁也别吵别闹,让人笑话。实话跟你说,我想通了,你这死马扶不上墙!梁双牙瞪了眼说,分手就分手,还那么多废话干啥?陈秋兰感到梁双牙的气息扑在她的额头上,热热的。她淡淡地说,我不说了,过几天我就回去把小卖部兑出去!梁双牙知道村口的小卖部是他俩人共同投资,只有把存货解决了,两人把帐搞清除。他说你把小卖部的帐单带上!陈秋兰瞪着眼睛说我知道。她眼睛睁得像一对黑葡萄。梁双牙再也沒瞅天香美容院一眼,他只想着快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混帐日子,不容你看多深多远,走到哪一步不是端这碗饭?

    麦子运回來,堆放在村委会门口。

    转天早上,村委会的喇叭喊个不停,荣汉俊支书让村里家家户户分麦子。梁双牙一直在地里浇水,赶到村委会门前,村人已聚齐了,一片纷乱,一片嘈杂。梁双牙瞅见爹和娘都來了,玉环娘手里提着面袋子,白白面袋跟娘白发一样,使梁罗锅忆起瓜菜代年月的事。五八年大炼钢铁,把锅砸了,一面袋子粮食交到大食堂。爷爷领着瘦弱的罗锅子吃那碗照进人的稀粥,后來,连这碗稀粥也喝不上了。梁罗锅想沒有耕地,谁敢保证以后沒有喝不上稀粥的日子?梁双牙被爹的情绪感染,眼里的荒山同粮囤连在一起,米黄的麦粒晶莹地颤动。高高的粮垛,压得他喘不上气來。不一会,荣汉俊支书和村会计走出來,对着人群喊,静一静,大伙都挺忙的,念到谁的名字,谁家就把麦子背走!然后就脸色难看地笑了笑。

    会计频频念着村人的名字,人群一阵沉默,沒有一个人走上去搬分配好的麦子。梁双牙兀立在那里,看见乡亲们眼睛红红的,脸上却毫无表情。几只觅食的鸟儿,旁若无人地蹦到粮垛上,消消停停啼啭。

    荣汉俊支书吃了一惊,出乎意料地嚷,咋啦?你们不是缺粮吗?你们怕吃了老外的粮食,患上艾滋病?再不领,我可退回去啦……

    村会计小声劝着,大伙就低低头,领了吧。

    依旧沒人响应。云彩低低地压着,热气堵住人的喉咙,只听到呼呼的喘气声。耐热的昏鸦呱呱鸣叫着,挥动黑翅钻走了,甩下的凄鸣几乎掏空了人们的心。

    梁双牙的双腿抬不起來,抽搐痉挛了。他怪模怪样地盯着麦子……

    荣汉俊支书恼成一张猴腚脸,吼,你们还长脸啦?跟谁治气?跟谁较劲?他的喊声虚软无力。

    谁也沒理会鲍三爷站在人群里。鲍三爷勾腰走出來,盯住荣汉俊支书,说我的大支书啊,嚷啥?你不是不知道,咱蝙蝠村历史上是售粮大村,连返销粮、救济粮都沒领过啊……

    荣汉俊支书惊颤了一下,身体像被抽去骨头,虚虚地点头,说是哩,大家心里难过,我也觉得不体面……可是,不管是啥粮,不管是哪国粮,填进肚里都能活命哩。双牙,你带个头……

    梁双牙木木地怔在那里,闷着嘴,喉管却咕咚咕咚响着。不知谁捅他一下说,荣支书喊你呢。梁双牙缩着脖子,直着双眼走过去,走到粮袋前一晃,嗵一声跪在地上,就有一声肉质暗响,震得人心壁打颤,他双手抠进粮袋里,抖抖地捧出一捧麦子,痛苦地抬起头,狠狠地扬向天空,仰天长啸一声吼,我们是种粮的啊!

    梁罗锅跟着喊,我们是种粮的啊!

    人们跟着喊,我们是种粮的啊!

    梁双牙的一口滚烫的热血喷涌出來。他抱住脑袋,伤心地跪下了,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了出來。

    人群有人跟着哭,哭声在蝙蝠村凄迷的天空里飘乎不定,像悲鸣的地虫。哭声被浓云压抑着,变得哑哑的,含含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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