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田，我不明白，这废垃圾咋跑蝙蝠村稻田啦？梁景田讷讷地说，抓文教卫生的高副乡长让厂里转运出去的，说县里卫生大联查！梁恩华愤愤地吼，乱弹琴，还嫌蝙蝠乡不乱啊？然后就朝会场走去了。
徐县长在台上讲话，宋书记从梁恩华的表情里感到了不妙。沒等宋书记开口，梁恩华就悄悄将废垃圾污染稻田的事说了，宋书记老脸就绷住了，问废垃圾咋跑蝙蝠村去啦？梁恩华沒好气地说，这得问潘大厂长。恰巧荣汉俊颠颠儿地凑过來问，宋书记，午饭在哪儿安排？宋书记黑着脸说，先别提午饭，我问你，进口的废垃圾清哪儿去啦？荣汉俊说，弄到蝙蝠村的东河坡上去啦。是高乡长让清除的。梁恩华问，是高乡长逼你往蝙蝠村弄的？荣汉俊摇头说，那倒不是，厂里找的地方，咋啦？宋书记训他，咋啦，惹下大祸啦！前天的大雨，将垃圾冲入稻田，造成蝙蝠村600亩稻田污染，稻农找上门來，要你赔偿呢！荣汉俊猛吸一口凉气，呆一会儿赖劲又上來了，骂这些刁民讹人，谁敢断定是垃圾污染？梁恩华说，昨天下午县环保局來人鉴定啦。荣汉俊长叹一声。宋书记看看表说，我看，这个会尽早结束，我陪徐县长到纸厂转转，梁乡长、荣支书，还有，把高副乡长也叫來，妥善处理这起污染事件。眼下咱们蝙蝠乡经济滑坡，不能再惹出大乱了，中央讲稳定，咱地方更要讲稳定。梁恩华点头，说是啊，这可不是小事儿。荣汉俊大大咧咧地说，怕啥，蚂蚁挡道翻不了大车！
挂匾庆典就草草收场了。
宋书记和徐县长的汽车一走，梁恩华就叫着荣汉俊往传达室走。远远地，他们就听见稻农在骂，轧钢厂占我们蝙蝠村的地，占地款到今儿个拖欠不给，还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又有人骂，啥**十佳明星？秋后的黄瓜棚空架子！我看评个十假明星差不离儿。就有人嘿嘿笑。梁罗锅叹道，甭管人家十佳十假的，能赔咱稻谷钱就成啊！一屋子人正呛呛着，梁恩华和荣汉俊进來了。
荣汉俊脸色很难看，说是哪个在我的厂里嚼蛆？在蝙蝠乡，谁不知道我荣汉俊吃软不吃硬？他在蝙蝠乡使用了两种态度。在蝙蝠村设计农业的时候，往往是跟鲍真和梁双牙打交道，由于鲍真的缘故，荣汉俊态度就非常温和，可是他一到企业里或是涉及企业上的事情，他马上就变了个人显得十分专横。梁罗锅大声说，不管你是软是硬，污染了我们的稻禾就得赔！然后就将那捆枯死的稻禾狠狠地摔在桌上。荣汉俊说，啥能证明稻田是我厂的垃圾污染的？梁罗锅说，保险公司的和环保局的人都來啦，不着化验，我们敢摸你这老虎屁股？你打听打听，我梁罗锅是胡搅蛮缠的人吗？荣汉俊觉得冤家路窄，荣家与梁家又交了火。见屋里气氛有些紧张，梁恩华笑笑说，大家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个解决办法。沒出镇子，低着不见抬头见的！梁恩华在大哥梁罗锅眼里是个窝囊官，好多事情他都不找梁恩华。荣汉俊根本沒拿梁恩华当回事儿，狡黠地说，是好商量，道理很简单，我们进口贝精粉，是他妈德国佬骗了我，我们也是受害者！只要德国佬赔了我，我肯定赔你们！不诓外吧？梁恩华瞪荣汉俊说，汉俊，咋这样说话？荣汉俊说，这还是客气的呢！他们当着徐县长的面儿。给我上眼药儿，我还咋着？梁罗锅火了，骂荣汉俊，你当着支书大厂长，兜洋风，抽洋烟，坐洋车，揩洋油，放洋屁！我们庄稼人脸朝黄土背朝天，沒见过洋鬼子，你一竿子把我们支到德国去了，良心呢？你比希特勒还狠哪！要知道你荣家祖宗三代也是种田的！荣汉俊也恼了，你骂够了沒有？照你这么说，我轧钢厂沒钱赔你们，厂里4月沒开支了，我还不知找哪个大爷磕头去呢！梁罗锅有烈烈的火气撞头，抓起稻禾朝荣汉俊脸上砸去骂一句，你他妈浑到家啦！然后就扑过去揪荣汉俊的衣领。稻农们红着眼睛也扑上來，就要打成一团。梁恩华让老孙头叫來工人们才将他们拉开了。荣汉俊走了，梁罗锅绝望地抱住脑袋，哆嗦着蹲在地上，娘们儿似地哭了。
这个烦躁的下午，是梁恩华最蹩脚的时辰。他在办公室独自发了一阵子呆，眼前总是晃动稻田的影子。他打电话叫來梁景田，说到污染的稻田瞧瞧。梁景田开着那辆纸厂淘汰下的旧吉普走在乡路上。梁恩华不时地探头，青纱帐如梦一样模糊。天空中密密麻麻飞着无数小虫，时而稠密时而稀疏，就像雨水过后镇上常有的蠓虫。
景田，你看见虫子了么？梁恩华问。梁景田说，不是虫子，是蚊子吧？
梁恩华说你们家蚊子有这么大个儿？梁景田嘿嘿笑了，瞄着那一线虫带，一直开到蝙蝠村东河坡，才找到虫子的发源地。梁恩华下了车，蹲下身抓一把枯死的稻禾，叹道，老百姓盼着咱乡镇企业发达了，以工补农，以工支农，眼下可好，企业不景气，还让乡亲们跟着倒霉！梁景田也跟着骂，这荣汉俊是四爪螃蟹横行啦！梁恩华又走到废垃圾那里看了看，瞅见一团团的小虫子。梁景田骂，还是蓝脑袋的进口虫子，别给咱传上爱滋病啥的呀！梁恩华沒吭声，身心像是受到一种残酷的惩罚，他沉吟一会儿，从手包里摸出手机，给高副乡长打了电话，命令高副乡长赶紧叫防疫站的人來打药灭虫。他又在田里绕了绕，就钻进梁景田的吉普车里，去蝙蝠村慰问梁罗锅等稻农了。
梁恩华不想到大哥梁罗锅家，但是别的稻农不熟悉，只有先到大哥家了。青砖花墙围起前院的一块大棚菜地。过道上横着一架一嘟噜一串的葡萄，还遮下一片荫凉。鸡们來回走动，围着主人咕咕鸣叫。梁罗锅阴眉沉脸地吸着老烟斗，烟头吸得吱吱地响。玉环嫂子正在猪圈旁喂猪。梁恩华和梁景田进院的时候，梁罗锅也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梁恩华的到來除了几句虚头巴脑的安慰话之外，再也沒有别的了。梁恩华是梁家出的好人，可他沒权，他不能从荣汉俊手中掏出钱來赔他。果然让老人猜着了，梁恩华只是劝了劝，劝得梁罗锅老伴眼泪汪汪的，梁罗锅依旧绝望地吸闷烟。梁恩华从梁罗锅轻蔑的表情里，掂出了自己的分量，很沒趣地走了。老人恨他这梁家出的官斗不过荣汉俊。
“官儿当到你这份上儿，真沒劲！”妻子田梅嘲弄地说。晚上妻子田梅用电话将梁恩华唤回城里。田梅在县城工商银行当办公室主任，还搞了个三产公司。妻子生得高高壮壮的，而梁双牙却是一个瘦弱书生，见妻子动劲儿就犯怵，天一落黑就朝梁恩华身上乱摸，惹得梁恩华烦了，梁恩华到蝙蝠乡后，常住办公室，田梅和母亲带孩子。梁恩华心里歉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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