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乡的深夜变得懒洋洋的,雨刚收了脚,黑不溜秋的街巷汪着一片片的积水,天将黑了,看上去像是铺了一层碎玻璃。荣汉俊的胳膊上搭着雨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着,抬脸看了看自家的小楼,荣家的院落经过翻新以后,一座完整的北方农村住宅便以惹人的雄姿盘踞在蝙蝠乡村巷里。他心里盘算着怎样把蝙蝠村的房舍都改造成小楼,自从他从南方参观回來,这个念头在他心里酝酿好久了。走到家里门楼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头顶哗啦一声响,抬头一看,见一群黑蝙蝠在房檐懵头懵脑地兜着圈子,鼻子好像嗅着什么,飞到院落里湿漉漉的方砖上盘旋一阵子,欢欢快快对着天空叫几声。
荣汉俊兴奋地叫了一声,爹快看黑蝙蝠啊!荣爷应了一声,很迟缓地从草房里把轮椅摇了出來,这个时候,黑蝙蝠在荣汉俊的注视中飞到夜空里去。荣爷错过了黑色蝙蝠群的出现,抬脸望着房檐儿,可是那里只剩下几只黑色的鸟儿了。鸟儿从房檐上跳到槐树枝儿上,发出一串串清脆的叫声。荣爷摘下脖子上的随身听,哑着声说黑蝙蝠能给人带來健康,说荣汉俊的身体肯定硬朗了!荣汉俊看了看爹的脸,沒一说话,他对爹的蝙蝠理论越來越不感冒了。如果像爹所说的那样,吃了白蝙蝠的人长寿,他竟然后悔不该在他结婚时让爹吃了白蝙蝠,荣爷对姚來香的呵护,他对鲍真的打击,老头活得越长久,荣汉俊身边的麻烦就越大。荣汉俊沒有想到,老爹活到七十五岁的时候竟然越來越古怪了!有时竟然像个孩子。荣爷盯着房檐喊,汉俊啊,黑蝙蝠呢?荣汉俊沒好气地回应说飞啦!荣爷不相信他的话,说你小子生心眼子骗你老子啊!你给我找给我找!荣汉俊觉得他变得很难缠了,随便说我沒看见,是我梦见了,我夜里托个梦给你吧!老头嘴里嘟囔着,十分失望地咂咂嘴扭身摇着轮椅走了。
荣爷到草房里就轻轻抿着洁白整齐的几缕头发。晚饭后是老人睡觉的时辰,睡到夜里十一点钟就醒來了,到吃早饭都沒觉了,早饭后再來个回笼觉。可是今天睡不着了,很想找个人喋喋不休地讲一讲荣氏家族去日的荣耀。荣家老祖是从山东枣庄那边迁徙过來的,到了蝙蝠乡以后曾有一支儿做了朝廷命官,官至直隶副总督办,门庭显赫。荣家官人回家祭祖发现祖坟离蝙蝠河太近而且几近破旧,就在蝙蝠乡西跑马圈地选了一块良田重建祖坟。迁坟关系着一族人的命运,所以老祖就等白蝙蝠的出现,等了半年也沒能等到白蝙蝠,选个吉日就迁了,荣家迁坟的声势特别浩大。可是有一样东西使荣家人一直担忧,那就是挖官木的时候,开墓穴时无意挖着一条隐伏于棺材底下的水道,缓缓抬出棺材之后,坟窟窿里就冒了黑水,黑水肆意横流跑得满滩都是。不过几年,荣家就败落了。荣家先人请來风水先生过來踏看,说这老坟场是头等风水宝地必定代代出官的。荣家老祖后悔牵坟又想将镇西的坟地重新迁回來,风水先生说沒有用了,唯有一个破法儿就是把荣家老宅的房檐扩大,等待着白蝙蝠來聚群歇息。千年白蝙蝠能将邪气镇住。荣爷对蝙蝠的青睐是荣家祖宗传下來的。短短的瞬间,荣爷竟是闪电般地穿过历史,回到远古时代,在那里竟然意外地遇到了荣家老祖。
荣汉俊走进房间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恶心,抓了一杯茶水喝下去。今天中午他跟县里來考察小康村建设的客人喝酒,喝高的时候跟客人夸了海口,不仅要把蝙蝠乡建成全县第一流的小康村,而且还要家家住上别墅。等他醒酒的时候,又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坐在沙发上,颓废的表情上又蒙了一层睡不醒的倦意,双眼萎靡,沒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激动起來。他双眼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梦里有鲍月芝、鲍真和鲍豆子的影子,鲍月芝跟两个孩子厮打在一起,荣汉俊看着心急如焚上去拉架,鲍月芝和孩子们的身影就消失了。咋回是这样的情形呢?荣汉俊醒來的时候,额头冒了一层的汗,望着空空荡荡的客厅发呆。家里实在的很空,儿子荣玉民已经大学毕业,他通过关系把他留在了县城工作。荣汉俊心里惦念的是鲍月芝这边。鲍真村长落选之后,杨广田当上了村长,荣汉俊当了支书兼农工商总经理,鲍真与荣荣合伙开了一片耕地,可是两个女孩子种了一季粮就累夸了。鲍真又要带着荣荣继续上城打工,硬是被荣汉俊拦住了。荣汉俊跟弟弟荣汉林一商量,就要把她俩安排在钢厂当工人。鲍真不同意,荣荣就不同意。荣汉俊看出鲍真微妙的心理,她还是爱着着梁双牙,只要梁双牙一天不与陈秋兰结婚,她就不会放弃自己的等待和努力。荣汉俊不明白梁双牙有什么魔力那么吸引着鲍真?荣汉俊抓住了鲍真的这个心态,求助乡里的宋书记,把鲍真和荣荣都安排到了乡里。既然两个姑娘喜欢土地,宋书记和梁恩华乡长就让她们当土地管理员,鲍真和荣荣都答应了。荣汉俊知道对鲍真的打击是來自梁家。梁双牙跟村里陈老万的闺女陈秋兰恋上了,这让荣汉俊十分恼火,由于鲍真不再属于梁家的儿陈秋兰,荣汉俊改变了对梁家的策略,只要在梁恩华乡长不好插手的事情上,他就会给梁家一个别扭,甚至是狠狠的打击。1992年的春天,经济大开发的热潮席卷全国的时候,蝙蝠乡也积极行动起來。蝙蝠村的土地上就承接了县、镇和村三个经济开发区。三个开发区都跟荣汉俊要地,荣汉俊把乡里开发区的占地圈进了梁家。荣汉俊对此是有一番算计的,镇办开发区是梁恩华乡长主抓的,荣汉俊把梁家的承包田划进去,就会使梁罗锅和梁双牙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占地的时候,梁罗锅找过荣汉俊,荣汉俊把这个球一脚踢给了梁恩华乡长,梁恩华响应号召只能耐心做大哥的工作。就是从这时起,梁罗锅对梁恩华产生了矛盾,一个当乡长的弟弟啥事都不能替家里办,这个乡长当得还有啥意义呢?荣汉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了一种报复的痛快。
荣汉俊慢慢站立起來,走到楼上去了。他就在楼下吃楼下住,跟楼上的妻子姚來香分居好多年了,这个漂亮的瞎女人几乎成了这个家庭里的摆设,轻轻地走动,轻轻地吃饭,还是那么沉默寡言。几十年來,他带着姚來香跑了好多地方看病治眼睛,结果都沒有奏效,眼角脱落,眼底都坏了,她的眼睛怕是治不好了。本來按照荣汉俊的计划,给姚來香治好了眼睛,就可以把她打发走,把鲍月芝娶过來,这把年纪了这份心思竟然不减,鲍月芝如果知道了能不感动?他对鲍月芝的心思也曾动摇过,时间太长了,都熬成这把年纪了,谁还能相信天长地久之爱?可是这个爱就在他身上发生了!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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