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到后窗,挑开格子窗,率先扑入眼帘的是一扇光团,马灯的光亮。细瞅,有一群汉子围着六角大鼓打麻将。腾腾烟雾使人脸模糊得难看。透过烟雾,梁丙奎还认出掷骰子的荣汉俊來了。荣汉俊呲着黄牙,手十分张狂地抬起來,将一只骰子一丢,骰块儿落下來,砸在光溜溜的鼓皮上蹦蹦跳跳,末了落在旁边一摞很厚的钱票上不动了。梁丙奎的脑袋轰地一炸,再也看不下去了。尽管骰子敲击鼓皮的声音很轻,可是落在他心上却很重很重,几乎将他的心敲碎了。杂种,造孽呀!这等神鼓竟被做了赌桌,如同太阳掉进烘坑里,狗屁不如了。梁丙奎瞪得铃铛大的眼里闪出骇光,腮上的肉抽抽地抖了,起初老人并沒有想到告状,可听儿子梁恩华说荣汉俊这狗东西要当村长了,就心生一计,足足可以整垮荣汉俊。
“告他个兔崽子,告!让公安局沒收他们不得好來的钱,再叫他们蹲几天小号儿。然后这村长也丢啦!我的鼓是委屈了,可是仍能镇邪呢!”梁丙奎就跟贼撵似地走过來,直奔镇派出所去了,走到乡政府大门的时候,累得呼哧乱喘了。他稳了稳神才叫醒门卫,拍响马所长的宿舍。梁丙奎说,我报案。马所长认识他,说你不是梁乡长的老爹吗?您老有啥案子?梁丙奎威威凛凛地昂起头说,是一大桩赌案!我家的铺子被赌徒弄开,我家的祖传神鼓被当赌桌了,这还了得?马所长问,你认识赌徒么?梁丙奎顿了顿便留了一手,他说烟气大我看不清是谁。马所长喊了两个助手,武装了一番,就骑上了挎斗摩托,带上梁丙奎老爷子去了蝙蝠河滩。摩托停在离泥铺子不远的泥坨子上。马所长让梁丙奎先躲个地方避一避,我们对每个报案者都保密。梁丙奎的脸像舒展的鼓皮,默着一团正义的豪气说,我只求你们别将我家的神鼓弄坏了,那是我的传家宝。马所长说放心!我们保证保住你的鼓。说完扭头领着助手朝老船走去。梁丙奎咳了咳,稳了心,蹲在泥岗子上吸烟。也不知过了多长时辰,梁丙奎感觉船板上晃黑影了,声音也杂乱起來,嗡嗡的像闹土匪。梁丙奎瞧见荣汉俊与一个个的赌徒蔫头搭脑走过來,就灭了烟袋,躲在黑暗处,长长地呼出一口恶气,心里骂,荣汉俊狗日的知道不?神鼓有灵呵,神鼓镇邪哩!千不该万不该在我的鼓皮上犯张狂。两个助手押着赌徒们走远了,梁丙奎方站起身,迎着马所长走过去,问我的鼓……马所长说,鼓完好无损,谢谢你梁大爷!你老人家快回去歇着吧。说完骑上摩托走了。
梁丙奎心里踏实了,想扭头回家走,又不放心那鼓,就调头朝泥铺子走去了。进了铺子门,梁丙奎就被烟油呛得咳嗽起來。他伸手搜搜索索地摸铺子壁的马灯。抓住灯点燃了,铺子里就亮堂多了。梁丙奎提着灯,一步一步移到鼓前。鼓静静地坐着,烟雾在鼓旁盘盘绕绕。梁丙奎手里的灯和脸同时围鼓移动,点点滴滴细瞅一遍,沒找出啥异样來,就将灯放在鼓边的木箱上。铺子里凌凌乱乱的简直沒了下脚的地方,梁丙奎就拾掇起铺子子來。他一边鼓捣一边在心里骂着这些赌徒。拾掇好了,梁丙奎又坐下來看这鼓,大掌抖抖地抚摸着鼓皮,慢慢攥成一个拳头,亲昵地擂了一下子,嘴里喃喃道,好家伙真有你的!鼓响了,破破碎碎的声音,梁丙奎十分警觉地听出來了。梁丙奎惊骇地瞪大了眼,跪在铺子板上,将鼓一点一点周起來。他马上瞧见底下的鼓皮割了一块三角口子。牛皮翻翻着呲出來。狗日的,还是给鼓糟蹋了!梁丙奎心里憋着一团鸟火,心疼地摸那块碎皮子。轻轻一按鼓皮里有黑乎乎的东西滾动。梁丙奎迅疾将胳膊伸进鼓里,抓出一捆东西來,细瞅是百元一张的票子,再抓,又一捆儿,还是百元一张的。梁丙奎哗哗啦啦快数一遍,是四万块的巨款,梁丙奎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钱,痴眉呆眼地愣住了。肯定是荣汉俊他们的赃款,梁丙奎猜想着,派出所的人冲进铺子里一刹那,哪个家伙割漏的鼓皮将钱塞进鼓里的,他们向等腾出身儿來再回來找钱。赌徒不憨不傻够精鬼的,可他也有算计不到的地方,自古以來,这神圣的木鼓就排斥金钱。梁丙奎捧着钱,像捧着一盆热热的炭火,提不起又仍不下。胸膛里如塞了沉沉的东西堵得慌。撞上外财了,这么多的钱得种多少地打多少粮食才能赚來?他瞅着鼓,鼓慢慢幻化成宗安老祖的脸。为了钱,连名声都扔了么?老祖不容呢。再说,外财不富穷人命,坦荡无私心地宽。鼓王世家的良心也不容哩。梁丙奎背得金钱债,却背不起良心债,一辈子啥时候想起來都会犯心病,走在街上也会有人戳脊骨的。不能窝下钱,得立马交公。主意已定,梁丙奎眼睛亮起來,将钱放在一块塑料布上,卷巴卷巴,夹在腋下,灭了马灯,哼哼哧哧地爬出铺子,一路风快颠回家,已是后半夜了。他将钱包子塞在炕头老褥子底下,糊涂着躺下來,眼皮就是不往一处合,脑袋里轰轰的,眼巴巴望着钱包捱到天亮。
到天亮才糊涂着了,睡到日头拐弯儿,梁丙奎就被慌慌张张的儿子梁罗锅给摇醒了。梁丙奎睁开眼,梁罗锅急赤白脸地问,爹,昨夜里你去河滩泥铺沒有?梁丙奎啥都明白了,沒回话,不慌不忙地穿衣裳,又拿大掌按了按褥子底下的钱,软软的还在。梁罗锅说,爹,你昨夜去船上了,肯定去啦,不去不会睡到这时候。梁丙奎见梁罗锅的样子,心口就窝上一股气,说你问我,我倒问你呢,咱家的铺子咋招赌了呢?铺子门沒拧沒撬,他们的钥匙是咋來的?梁罗锅说是我租给荣汉俊的,荣汉俊來业户了要玩鼓。谁知道这小子赌博呢?梁丙奎气得脸都寡白了,抖抖地吼,你个丧门星,这大事你就私做主张,你爹还沒死呢!沒有家鬼,招不來外贼!你知道不,这是犯法!我家的名声都让你给败坏啦!梁罗锅觉得爹头脑蠢得可笑,一脸轻蔑地说,你别看见风就是雨的,你把人家告了,人家啥事沒有,人都放了,你老糊涂了。荣汉俊说,看你儿子的面子不会为难你。梁丙奎愣住,浑身冷得像骨髓里结了冰,老脸也就成冷灰色,久久不语。梁罗锅见爹的锐气被挫下去了,声气也就软下來,说爹,这世界大着呢,无须你去操心。爹,我跟你老商量个事儿。梁丙奎看也不看儿子说,又出啥幺蛾子?梁罗锅噎噎地笑了,说爹,据可靠情报,咱家的六角神鼓被那群狗日的捅漏啦!梁罗锅边说边观察梁丙奎的神色。梁丙奎终究稳不住劲儿了,气呼呼地说,鼓都弄漏了,你小子还笑!梁罗锅眼儿热得快冒出火來了,神神秘秘地问,鼓漏了再补,里头有钱呐!咱家又撞财神啦,爹,你拿來多少钱?梁丙奎脸上现出极度的迷惑。他猜想荣汉俊又回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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