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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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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罗锅绝对沒有想到,那一年梁家和荣家在赛鼓场上的交锋,逐渐演化成一场政治权力之争,这是荣爷和梁丙奎都沒有想到的。

    许多年过去了,梁丙奎仍不明白。他每跟儿子闹一通,就想起过去多年的事情來,而且这些事情好像都跟荣家有关。听说荣汉俊在打这祖传木鼓的主意,梁丙奎让孙子梁大立和梁双牙背着爹梁罗锅把鼓藏在了蝙蝠河畔的草房子里,上面盖了许多麦草,谁也看不出这里埋着鼓。老头时常到这里看看,离开的时候就把草房锁上,老头独自坐在泥铺的门口吸烟。雪化啦,到处滴滴嗒嗒。雪水多得舵楼檐上吊线线。梁丙奎怕雪水渗进铺子里,糟蹋了木鼓,就找一块旧塑料将鼓包起來,重新把麦草盖上去。玉环的月子还得些天,眼下还用不着。

    风凉起來,雪就不怎么化了,一锅烟早吸尽了,梁丙奎也沒立马回过神來。想想老祖,梁丙奎就舒筋展骨豪气顿生。可是想起眼前儿子梁罗锅办的事,梁丙奎真提不起神儿來。大包干以來奔波劳顿一年,就盼过节打醉鼓寻个乐子。连醉鼓节也走邪了,世道变了,怕是这鼓镇不过來了。天黑下來,梁丙奎站起來,拖着一条沉沉的影子走了。

    赛鼓过后的第二天晚上,梁罗锅去找荣汉俊要钱。荣汉俊晃着脑袋笑笑,笑得梁罗锅心里沒底。梁罗锅讨厌荣汉俊的样子,却喜欢他腰包里的钱。梁罗锅说,你是知道的,我们在醉鼓节上为你的皮包做了广告,说好的应当付我钱。再说,老爷子差点活活气死!荣汉俊看了看梁罗锅说我不是不给钱,只是手头有点紧。实际上的原因是他在鼓身上打新主意呢。荣汉俊说梁罗锅,你又有來钱的路子啦!只要你答应,我立马就付钱!梁罗锅缩了缩肩胛问,啥路子?你个家伙别坑我!荣汉俊啪地甩出一叠票子,说你数数,三千块!我荣汉俊在商界里混,凭的就是义气!梁罗锅接过钱,一张一张数好,方装进兜里。他觉得他为他的皮包做了广告,应该得这笔钱。荣汉俊披上黑皮大衣说,走,到你家的的铺子里看看!梁罗锅不懂他的心思,问干啥?荣汉俊深不可测地一笑,反正是给你送钱,到那儿再说。梁罗锅糊里糊涂地跟着荣汉俊下了楼,坐上了荣汉俊的摩托车,往蝙蝠河滩去了。

    蝙蝠河滩一片浑濛,幽幽树影沒入夜的帷幕。梁罗锅和荣汉俊绕过泊在滩上的老船,碰碎了舵楼檐狗牙般的冰碴子。走到梁丙奎老爷子的泥铺前,看见泥铺子给锁着,梁罗锅说我沒钥匙,你到底要干啥?荣汉俊说我看见你爹和你儿子往里抬木鼓了,你把门子打开!梁罗锅说沒钥匙,就袖手愣着。后來他找了一把钳子拧开了锁头。两人一哈腰,就钻进泥铺子里來了。荣汉俊拿手电一晃,率先扑入梁罗锅眼帘的就是六角木鼓了,他心头轰的一震,爹啥空把鼓挪到这里來的?荣汉俊摇摇头说,实话跟你讲,我想租你这铺子用一阵子,月租金五千块,咋样?梁罗锅低头默想了一阵儿,算不准里头的深浅,问,你租铺子子干啥?荣汉俊鬼鬼地说,干啥你甭管,净等拿钱,河滩开化捕鱼时就还你。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梁罗锅想想也对,五千块钱真不少啊!梁罗锅的经济脑瓜又活了,响脆脆地说,先付一半租金,明天这屋就归你享用啦!说着将铺子门锁给换了。后來后,荣汉俊接过一把新钥匙走进泥铺子,來到木鼓跟前,兜了一圈儿说,这鼓就放着吧,不碍事,说不定來了兴致学学击醉鼓呢。梁罗锅说,别他娘给鼓捅漏喽。荣汉俊说,你可别让你家老爷子添乱啊?梁罗锅说我知道。说说笑笑,两人就回家了。回到家里,梁罗锅怀里揣着票子直奔玉环屋里去了。玉环挺着肚子洗衣裳,见他喜巓巓的样就料定拿钱來了。她问钱呢?梁罗锅拍拍肉囊囊的胸脯子笑。小两口数钱的时候,在静静的冬夜里着实激动了一阵子。小两口的笑声将对屋的梁丙奎闹醒了。传來哑哑的咳嗽声。梁丙奎屋里的灯一直亮着。老人刚做一个梦,梦里拾到很多钱。他抱起钱着见四周都是坑,稍不留心就掉进去。正六神无主的时候,他醒了。老人松皱的左眼皮了还突突地跳呢。

    梁罗锅偷偷跟荣汉俊搞交易的时候,梁丙奎老爷子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梁恩华來看望老人的时候,说荣汉俊要当蝙蝠乡蝙蝠村村长了。梁丙奎老爷子吓了一跳,凭啥让那小子当村长?是因为他蹲过监狱?还是因为他会搞女人?梁恩华跟爹解释说,如今改革开放了,您不能用老眼光老人!荣汉俊当年种黑地已经平反,而且他有蝙蝠乡缺少的经济脑瓜!做买卖!梁丙奎跟儿子争辩说,他做的叫啥买卖?那叫坑蒙拐骗!换句话说叫投机倒把!梁恩华说眼下沒有投机倒把这一说了,政府让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上级來人考察來了,当不当上还要看群众基础,我们当向來讲群众路线!他这样说是想给老人宽心,他知道荣汉俊跟县里的头头关系好,乡里挡都挡不住的。梁恩华转了话題,告诉爹一个喜讯,自己在城里搞了个对象,是银行里的职员叫田梅。梁恩华同意儿子在城里搞对象,这样儿子的家就可以安在县城,蝙蝠乡上虽说也有漂亮姑娘,可这里的女人都是农业户口,那样生了小孩儿也会有很多麻烦的。梁恩华走的时候,梁丙奎老爷子叮嘱儿子,下次把田梅姑娘带到家里來,让村上人都瞧瞧。

    一连发些天,梁丙奎都在蝙蝠河上熬鹰。好多天沒见到鼓了,梁丙奎心里空落落的。这天夜里梁丙奎又梦见醉鼓了。醒來心里老不踏实,拉亮灯,懵里懵懵地穿上衣裳,慌慌失失走出家门,半宿拉夜的就奔蝙蝠河滩上去了。四野灰黑,生了雾,水雾悄悄落着又悄悄凝成白霜。寒气在凝结的霜层上滞涩地流着。梁丙奎在寒夜里走,犹如一只笨拙的老熊。他看见暗处卧在滩上的老船了,心腔一热。他拿大掌撸一下脸,胡子和眉毛上的白霜就抹掉了。然后,他就伸手摸棉袄兜里的钥匙,摸萦了半天也沒找出來。他哪里知道儿子早给偷走了。找不到钥匙,梁丙奎以为丢炕头了,埋怨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就颤颤悠悠地走过去了。梁丙奎走近了一些就觉出铺子门的异样來了。他蹲地铺子门口,看见铺子门沒锁,窗子口还缓缓地冒着哈气,老人的心就悬至喉结处了。他用力推推铺子门,死死的不动,他猜出里边闩上了。活见鬼了!肯定有事儿了,梁丙奎满身的冷汗就下來了。静伫,他遥遥听到一些声音,像來自地狱里的声音。梁丙奎感到不妙,站起身,慢慢将心静住,运足一口气,想将铺子门踹开,脚都抬起來了,他脑里忽地打了个闪,想东头那个炸窗花的窗子了。把屋子里的窗子打开就能瞧见铺子,梁丙奎轻手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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