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君天下

    像是做了一个细密绵长的梦。

    天下梦见自己回到了长安王朝。

    那一年，夏。娇龙初吟，大君降生，没有人知道大皇后的长乐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产婆因皇后疼痛过度被其咬破动脉而死。天下的女儿身瞒过了所有人，从此长安有了大仁大君，少了一个和亲帝姬。

    那一年，长安就此无君上的诅咒不攻自破。君心大悦，举国欢庆。

    三岁那年，天下已能吟诗作赋，震惊了天下。民间传诵：长安的大仁大君是个过目不忘的孩子。

    五岁那年，大安君上成了天下心中最崇敬的人，儒雅的君上在猎场徒手打死了一只熊瞎子，天下开始学习君家最高心法—大君赋。

    七岁那年，天下遇见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师傅羽戏时。

    十一岁，天下的大君赋已练至三层，羽师傅传的浮光神剑已会七分。

    十二岁，天下知道了君上对大皇后北宫氏没有情，长安一夫一妻，血脉也极其难得，大皇后不过是生养的工具。君上爱的永远只有不能生养的君皇后娘娘。

    十五岁，天下爱上了那妖魅一般的男子，却绝望而退。

    十六岁，君皇后与大皇后一同游园时坠水，北宫氏下入大宗府。君赐，白绫三尺，毒酒一杯。

    同年，天下初潮来袭，骄傲如她，在大和殿上吻剑绝去。耳边是大安大君悲切的叹：诅咒啊，诅咒。

    这十六年就像戏仙台上的曲剧一般，走马观花地放映。

    然后她的世界便是黑暗，没有光亮，只有一个年轻女子的歌声，轻轻柔柔，渗入脾，沁入心。

    这就是地狱么，欺瞒百姓十六年，即使是勤政为民，也是要下地狱的吧。

    只是这地狱既没有火海刀山，也没有血池白骨，没有黑脸的阎王，也没有红脸的判官，和之前在长乐宫里听到的小曲儿不大一样呢。

    只是人死后大概是不能往生了吧，失落是有的，这十六年她是为大夏而活，为君上而活，为百姓而活，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曾拥有宫眷们那些华美秀丽的云锦妆花，也不曾拥有普通女子的雕花银妆刀，更别说胭脂水粉，步摇珠翠，她甚至没有见过自己女儿身的妆容——羽师傅的换骨易容术也是独步天下啊。

    于是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那一身金丝银线孔雀羽的黑色长袍，和那佩玉将将。

    或许她还有一把名为流觞的软剑，那是她出师时羽戏时送的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礼物。

    想到这她倒是开始想念流觞了，从小便有人教她坚韧果敢，从小便有人教她锦绣河山，从小便有人教她金戈铁马，她不会舞蹈，不会梳妆，不会浆洗缝补做女红，不懂柴米油盐升炊饮事，不会呃，叉题了。好吧，她承认她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总之，那些女子拥有的物什她并不一定要拥有，而神剑有灵，无论身在何方，流觞是听她召唤的，一想到现在流觞要易主她心里就十分不爽。

    正当我们的大仁大君胡思乱想之际，适应黑暗的她看见了一个将死的胎儿，脉若游丝。可她无能为力，她只是一缕稀薄的意识，独自沉浮在这天地间。直到有一天那胎儿死去，她才开始感觉到自己，只是这感觉太弱，这身体太弱！

    原来这就是投胎，原来还是可以往生的，只是为什么带着记忆呢？脑袋里只装着神功和江山的天下怎么也想不明白。

    或许是短暂逃离了那沉重的国家大任，或许是不用看着母后终日的掩面叹息，我们的大仁大君做了一件大事——确认这胎儿是男是女，确切的说是确认自己是男是女。

    然后她失望地发现自己仍然是个女孩，为什么失望呢？因为她完美无破绽的大君生涯就败在了那该死的初潮之事上。

    且男人薄幸寡义，有如那儒雅秀士一般的大安君上，有如那对大仁大君疼爱极致的大安君上，下令处死妻女时也是云淡风轻，毫不留情，直到国师点醒天下是女子，这天下要颠覆时这才到要天下继续假扮男子，当这长安的大君。

    “如果君上不负你，你便不负这天下；若有一天君上负了你，便是你的生命完结之时。你唯有死去才能打破诅咒，让长安存一丝希望，不可强求，时也，命也，冥冥中自有定数。”长安的天师曾这样跟她说道，这是天师以生命透露的天机。

    看来这一切说不定都是天师的安排。

    ——至于为什么16岁才来初潮这个问题，神功的妙用又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

    好吧，女儿身便女儿身。只是这一世，完成使命之后，她可不可以不要那万千荣华富贵，也不要那罄竹难书苦不堪言的儿女情爱，她只要逍遥一游于尘世，看遍这大川小径；她只要悠哉一行于天地，踏遍这大好河山。假如这天地有神明，愿欢喜恣意，行走随心，不束高墙，不围深苑。

    当然，身体是一切的本钱，现在这气息太弱，这身体太弱！

    自然，她想到了大君赋，那个活死人肉白骨，修炼至尊之气的功法。那个大夏国只有历代君上才能修炼的功法。

    一天又一天，那胎儿的面貌与天下出身时已经一般无二。

    她洞悉周围的一切，学会了大夏的语言。却睁不开眼，开不了口。

    这气息太弱，这身体太弱！

    凉秋送夏，隆冬迎春，先天不足，后天难补。

    十一年习得神功七层，如今才堪堪恢复二层。大君赋习时先慢后快，多少英明的君上止步于第一层。而天下骨骼清奇，根骨极佳，六年光阴便三层圆满，而今七个春秋，却不如当初。只怪这身体真的太弱，光是调理就费了五年，如若不是有七层经验，怕是连修练都做不到。而如今这身体大好，以后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这女人又来了，天下也有些心虚，若不是自己占了这身体强行出生，这女子也不会不能再生育，这里的生育似乎比长安要容易些呢。君家也不会家破人忙。不过有意思的是，君姓居然沦落到了这么一个小县，长安，长安是否已经不在，我长安子民该怎么办，天师让自己离去，若他没有后手，自己绝不原谅，绝对。

    唉，都说当女子不好了，眼前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这大夏难道是自君上那一年开始废了祖制，男人竟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从一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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