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就忽然开了。盛晚讶异极了,歪着头,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他换了套干净的黑色西装,衣服裁剪合体,穿在他身上,一点也没有老气横秋的感觉,他的脸上,仍是一贯的严肃,却多了些说不出来的东西。若干年之后,当盛晚学到某个词语时,才发现,用在这个时候的南云身上再合适不过,这个词就是:凝重。
头发像一顶帽子一样,遮住了他的眼睛,南云微微的将流海掠起,径自坐到餐桌上,皱了皱眉头,迟疑了一下,吃了起来。
他的表情实在不能说是享受,每咽下一口,下巴都会微微的扬起,带动脖子往前微颤,之后喉头艰难的滑动。
盛晚跑过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南云面前,讨好的说:“小南叔叔,喝水。”
南云拿起热水,喝了一口,视线淡淡扫过盛晚,停在桌子上面。
盛晚趴在他对面,专心的看着他吃饭的样子。
他吃得很慢,也很秀气,没发出一点声音,甚至在筷子碰到碗边时,也只有轻微的响动,这不就是爷爷所要求她达到的标准吗?盛晚目光痴迷,对他越加崇拜,更加笃定了他就是天使!
盛晚喜欢听小南叔叔说话,爷爷少言寡语,跟她说的三句话里,得有两句是训斥的。很多话,她也不敢跟爷爷说,她渴望与人交流,她知道让南云开口的方法就是惹怒他,她宁愿被他怒骂。
“小南叔叔,你是要出去吗?”
南云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头微微抬起,马上又低下去。
“小南叔叔,你的头发太长了,该去剪了,我知道一家理发店,剪头发可好了,我带你去。”
南云没有理会,轻轻的放下筷子,站起来,便往门外走。
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里面出来了,似乎知道南云要去哪里,忙说:“小南,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南云只略略的侧了一下身子,并没有回头,淡淡的说:“我想,她今天只想见到我一个人。”
爷爷颓败地叹了口气。
南云大步的走出门去,盛晚连忙追出来,喊着:“小南叔叔,你小心点,早点回家。”楼道很空旷,稚嫩的童音在楼道里回荡着。
南云嘴角微动,略带讽刺的笑了。
暮色开始笼罩大地,月色将至的时候,南云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来,西装上沾了许多黄色的泥土,显得衣服上面斑斑点点。盛晚翘首企盼了许久,终于见到他回来,也顾不得跟爷爷请示,忙扔下毛笔,迎上来,殷勤的将拖鞋递过。
她现在似乎有了种爱好,小南叔叔越不喜欢干的事,她就越执拗的让他干,她喜欢看小南叔叔别扭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爱上了和他斗智斗勇的感觉。
看着南云被迫换上拖鞋的无奈表情,盛晚捂嘴偷笑。
爷爷走过来,拍拍南云的肩膀,低低的说:“辛苦了,今天早些休息吧。”
南云轻点头,爷爷转身走回了房间。
目送爷爷进了屋,盛晚扬起小脸,讨好的笑着:“小南叔叔,你帮我写大字好不好?”
南云径自坐到沙发上。
没有听到回答,盛晚一点都不气馁,跟着站到旁边,双手抚住他的膝盖,不停的摇晃着,身体扭成麻花状,在他身上蹭呀蹭。这招是她在电视里学来的,还没有实践过,不知道管不管用,因为她断然是不敢在爷爷身上这般撒娇的。
南云轻轻的咳了一声,推开她,一言不发的径自走到书桌旁。
书桌上面放着盛晚写大字的纸张,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人之初,性本善……腕力不足,下笔不稳,字的结构没掌握好,非常难看,就是初学者的水平。字的间隔处,还有点点的水渍,椭圆的一点,像是被泪水洇湿的。
盛晚站在一旁,双手交握,不停的揉搓,脸上露出羞赧的笑容。她也知道自己的字写得不好看,猛然被小南叔叔看见,她觉得很是丢脸。
南云拿起毛笔,沾饱了墨汁,在纸上端端正正的写了个“晚”字,下笔沉着有力,起笔在纸上交换起落,甚为潇洒利落,写出的字苍劲大气,和他的年龄极为不符。
“真棒!”盛晚眼睛闪露出惊艳的光亮,无比崇拜的望着他。
“是这个字吗?”她的天使忽然开口说话了。
盛晚忙不迭的回答着:“是,傍晚的晚。”
盛晚拿过纸张,看了又看,头一次觉得她的名字好听,觉得“晚”这个字,就是一副美丽的水墨山水画,意境深远,余味犹长,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她立刻拿了笔墨纸砚,照着这两个字临摹起来,写了几遍,竟然也写得有模有样。
南云写的“晚”字里面“日”的一横写成了竖,以后,盛晚也照着这个写,以至于上学的时候被老师纠正了很多次也不肯改。
趁她注意力被自己的字吸引的时候,南云轻手轻脚的转身离开,临进门时,回头凝视着坐得端端正正、凝神临摹的盛晚,灯的光影打在她单薄的身上,形成了一小片阴影,她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伴随着她,微微的动着。
南云微微的叹了口气,今天是妈妈七天的祭日,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妈妈的坟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苍茫天地之中的一个沙鸥,那么的疲惫,那么的孤独,可是现在看着盛晚,那种感觉被冲淡了许多,一股暖意流淌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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