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舞目光停在画筝脸上,女子向来性格温吞如水,此刻脸上竟有一抹难得的飞霞。
她抢在画筝面前接过锦帕,弯眉一挑:“这是我的,多谢。”
画筝怔住了,淡色的两片唇微微张开没有说话,她不懂流舞此时的做法,却也没有问话。
秋月白顿了顿,清澈的黑眼睛弯成一泓新月,温声道:“姑娘说笑了,在下虽然眼不能视物,却也是摸得出帕面上的那个筝字的……”
“她的就是我的,你有意见吗?”流舞手中玩弄着锦帕,放在鼻翼间一嗅,却又厌恶地拿开:“真是……被你弄脏了。”
场面冷了下来,流舞淡然地笑着,秋月白唇边的笑意也淡了,独剩下画筝紧抿着唇不知如何是好。
画筝和流舞是一对姐妹,本是生活在妖界的一对蝴蝶,二人同时破茧,同时化形,自小就流落到了扶桑,被青花收养。
她们同吃同住,对于彼此来说,对方就是这世间的另一个自己。她们是真真的血融于水的亲近。
画筝从未训斥过流舞,甚至连重话也没对她说过,大约是太过宠爱她,毕竟这人是她的妹妹。
流舞心中断定画筝不会责备自己,她是她的妹妹,百年的相依为命,千年的相处,那不是一个秋月白可以改变的。
“小舞,给秋公子道歉。”依然是温软的清浅声音,依然是眉眼淡淡的那人。
只是话语里是陌生的冷淡,眉眼之间也是从未见过的不快。
“是月白太过唐突了,今日如有冒犯,还请二位姑娘见谅……”秋月白依然笑着,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好似没有听见流舞挑衅般的话,笑容是如同初见时的明朗。
他起身就要告辞离开,刚刚站起来时却被紧紧拉住,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送你。”
流舞静静看着离去的那两个人,男的温文尔雅,女的贤淑温柔,这不就是世人常说的……般配么?
可是为什么,心里觉得好像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在肆意挣扎,好像就要生出一段一段带着毒刺的藤草,接着将阳光全部遮住,让她的世界笼进一片看不见方向的黑暗。
不甘心……
好不甘心。
“我的……明明是我的……”
是我的东西,我视若生命般珍贵的东西,你怎么可以从我身边夺走?
手心贴在一起,明明可以用仙术探路的,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任由身旁的女子拉着他走。
“不知秋公子在哪间房?画筝领公子过去。”沉默了良久,女子问道。
秋月白却不回话,邀约道:“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画筝姑娘一同赏月。”这样匆忙的一句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瞎子怎么赏月?
他是仙界的军师,向来沉稳冷静,任何事都是经过仔细考虑,心思缜密。
但是……今日不知为何,一直失态。
画筝却是应允了,二人牵着手往青楼外走去。
昨夜淅淅沥沥的春雨飘然而至,小镇青石板上仍有些湿润,金丝软鞋踏在其上,似乎也能感觉到一丝丝冰冷。
此时正是花期,莺飞草长。虽然在夜色里看不清花的颜色,但是扑鼻的香气袭来,混着身旁男子身上淡淡的茶香,本是清冷的空气间似乎也带着几分暖意。
一泓清泉自身旁粼粼而起,碧柳如丝,繁花点点,此时月下风光正好。
女子走在男子身侧,他有些清瘦,女子的手可以摸到他分明的指节,却又觉得这样的他正是刚好,并没有虚弱的样子。
感觉到女子手上的动作,他脸上带了笑,却没有说话。
二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也习惯了安静,这样的气氛他们非但没有觉得尴尬,反而意外地适应。
慢慢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秋月白轻声道:“现在我们眼前,是什么?”
画筝愣了愣,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柔声回答道:“是座竹桥,大约有二十步长,五步宽。”
两人一直走着,秋月白时而问问她所经过的景色是何物,画筝极有耐心,也不觉得厌烦,只是一直细细同他描述着。
月色下,二人拉着手轻声说话,一人是苍蓝色的衣,一人是水蓝色的裙,竟然显得分外和谐。
“那么,我身旁的,是什么?”秋月白突然停下了脚步,头偏向画筝,话语平淡。
“是一颗合欢树,”画筝顿了顿,声音带了惊喜的意味:“它开花了,若是在白日里,是淡粉色,整个树上就好像是被很多粉色蒲公英笼住……”
“画筝,”他低低开口,却不似之前那样生疏有礼般的唤“画筝姑娘”,而是直呼了她的名字。
“嗯?”她抬头看着他。
“我身边,除了一颗开花的合欢树,还有什么?”他的神情严肃,让画筝不由觉得有些许紧张。
她偏了便头看看四周,却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了,“除了合欢树……就只有我了。”
秋月白轻声道:“我以为……我身边的,是我的眼睛。”
画筝怔住,愣愣的看着他。
“秋……”
“那么,画筝,你愿意成为我的眼睛吗?”他依然笑得温和,只是口中的话带着一丝不自然,显然秋月白自己其实也很紧张。
“我……”画筝不再说话,却是放开了秋月白的手。
他紧紧抿着唇站在合欢树下,听见了风吹动枝叶的沙沙声,也听见了自己变得滞重的声音。
所以……是被拒绝了吧?
秋月白无奈地笑笑,正欲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时,却发现画筝有些冰冷的手重新扣住了他的手。
不是刚才那样轻轻握住,而是十指紧扣。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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