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尽黄昏,楼里的光线黯淡了些,丫鬟们掌着灯前来,不多时又是一片光亮。
明明暗暗的斑驳烛光与窗外斜斜映进来的夕阳混合在一起,再投到凤孤夜脸上时,染上了一层轻薄的绯红。
也许那不是霞光所造成的,从他颤抖的声音听得出,他很紧张,但更多的似乎是不可置信。
人总是这样,在一些看起来明明不可能的事儿上纠结,哪怕是心里比谁都清楚也不肯放弃,自我欺骗地坚持信下去。但若是曾经在心中想象过千百次的场景真的出现时,他们又不敢相信。
一切都是源于太在乎,太在乎,所以会不肯放弃,太在乎,所以会患得患失。
这并非是人的毛病,这是三界的通病,哪怕你是妖,是仙,照样与普通的凡人一般,毕竟感情这种事儿是不分种族的。
青花敛了笑,一弯疏离浅笑浮在嘴角,笑意却怎么也达不到眼底,“陛下恐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名唤青花,并不是陛下口中的寂月。”
凤孤夜匆匆向前两步,想要离她近一点,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想要拉住她,青花却不动声色地退后,离开他的身边。
“寂月,你!”凤孤夜怔怔地看着她,举起的手停在空中,没有动作。
她绕过他向台上走去,顿了顿轻声道:“我叫青花。”
凤孤夜看着那个背影,那么熟悉。
千百年的相濡以沫,他记得拥她入怀时她的温度,他记得她头发扬起的瞬间,记得她微笑时唇边那抹弧度,记得她清冷的声音。
那双蓝色的眸子穿越了三千年的时光,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却再也找不到她眼中的那些深深柔情,却只剩下疏离防备的冷漠。
他坚信,没有丝毫怀疑。
她是寂月,不是什么青花!
青花的白丝软鞋踏上高台,底下是惊艳或好奇的目光,朦胧烛光中也看不清那些面容,只有凤孤夜复杂的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炙热到几乎要灼伤她。
“你方才说,若我让你看得满意,你便不动扶桑?”
女子冷冷清清的声音不急不缓从淡色唇中传出,恰如冷泉击石。
“不,我……”凤孤夜一惊,就要上前解释,却被青花匆匆打断,“在天下人面前,岂能无信?你是仙界之主,怎可反悔?青花虽只是青楼女子,但是也定会信守承诺的。”
顿了顿,微微提高了声音:“小寒,取纸墨,另把绿染,弦语,轻歌,雨碎呈来!”
这是四把琴的名字,皆是别致的名儿,她向来对身边的这些事物不怎么上心,能费心思给琴取名,也看得出的确是极爱这几把琴的。
楼上的小寒听出她语气里少有的严肃,知道今日情形不一般,捧着这些东西就要下楼,却在拐角处被白衣男子拦住。
“沧……妖王陛下。”小寒小心改口,她是妖界的小妖,对于妖王自然有着不一般的敬畏感情。
沧云隐接过她手中叠得高高的琴,淡淡道:“你退下,交给我吧。”
底下传来惊呼声,竹帘被掀开,来人却不是小寒,是沧云隐。
他身边浮着琴和纸墨,想必是用了妖术了。
“青花,还需要什么东西吗?”他轻轻唤道,眼里的温柔就快要盈满溢出来,看得青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心中很不明白今日这只妖孽是吃错了什么药,平日里总是明着暗着损她,现在用这样亲昵的语气同她说话,一时间很难适应。
但是这里这么多人,这样质问的话语她自然不好说出来,扫了沧云隐的脸面不说,也显得自己作为堂堂青楼老鸨不够淡定。
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低头行礼:“多谢妖王陛下。”
他便不紧不慢走向青花,在路过凤孤夜时若无其事一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这样客气?”
青花心中默默无语,你我你个屁啊,说得这么暧昧,好像咱俩熟到有一腿似的。
但是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青花面上羞涩一笑,好似二人的关系果真不普通。待沧云隐来到眼前,抬头看他,不由感叹此妖孽演技果真也是妖孽级别的,眼中半分宠溺半分深情,竟然与看深爱之人的神色并无二。
伸手要接过琴时,突然一片阴影挡住了青花的视线,是绣着金莲花的红裳。
凤孤夜脸上看不出喜怒,挡在了沧云隐和青花之间,淡金色的眸子掠过沧云隐时,
好像被寒冰上的冷烟笼住。
他开口,声音坚定:“离她远一点!”
沧云隐收了笑容,艳色的朱砂泪痣衬得肤色如同桃花,他问他:“你以为,你是她的谁?”
这句话好似击中了凤孤夜的软肋,他沉默了半晌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说她叫青花,她说他认错人了,她并不记得他。她是他的寂月,他比谁都清楚,可是她不承认……或是,不知道。
青花看着凤孤夜的背影,与沧云隐不同,他的发高高束起,更显得庄重些。
她心中不快,这人用她视若性命的扶桑威胁她,一开始,她便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了。淡淡开口,却是带着讽刺:“仙帝陛下,既然要我为你奏琴,为何现在又这样百般阻拦?”
他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转身面对着她,轻声道:“你可是还在恨我,所以要和他演写出戏来气我?我等了你三千多年,你也该气消了罢,随我回九重天可好?”
青花听得真切,面上现出不快道:“你何必将我当作那个什么寂月?听你的口气,你们三千多年前就好上了,但是我虽然年纪不小,却也刚刚到三千岁,我怎么可能在还是婴儿时就同你花前月下山盟海誓?”
绕过凤孤夜行至沧云隐跟前,拉拉他的衣角:“你等会儿拦着他,想必这个仙帝是个疯子。”
“……”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