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磙冷不丁的听到一声问,吓了一跳,冲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仔细瞅,却因黑咕隆咚的看不见,但从声音中听出来她是个女人,一面猜测她可能是谁,一面向她缓慢移动,一面沉声问:“你谁?”短促而威严,与往日的声调大不一样,致使胡丽娜没有听出来他便是那个男人。胡丽娜听他喝问,不像是熟悉的人,又见那点火星慢慢的移过来,下意识的抬高声音说:“别过来!”这三个字尽管披上了恫吓的外甲,却掩饰不住更加的惊恐,同时也更沙哑了。却不曾想到这儿紧靠乔大爷家和李老太太家,不管两个人中哪个被惊醒了,都将对她有所帮助和保护。当时三妮儿不在家中住,为了方便看书学习,她住在卫生室里。李金武和田祖光也乐得如此,有她在,他俩管夜夜搂着老婆睡觉了。
其时乔大爷还蹲在羊棚子前面,胡丽娜发出第一声问时,他就听到了,及至李石磙反问,他正离开羊棚子走向院门,只不过没有出声说话罢了。当胡丽娜发出“别过来”这三个字的警告,他伸手拉开了院门,一面问:“谁呀?”胡丽娜惊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乔大爷身边,指着那点火星说:“乔大爷你看那儿。”乔大爷说:“我知道,那是石磙在吸烟,倒是你,黑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儿干啥来了?”这时李石磙也到了跟前。
胡丽娜一看他果真是李石磙,忍不住冲动,抬手捶打他的胸脯,一面娇声埋怨:“真是坏透了,大半夜的站那儿吓唬我干啥!”李石磙说:“也不怨我啊,你的声音又沙又哑,我没听出来,还以为是哪个女鬼,大半夜里溜出来闲逛哩。”胡丽娜又捶了一下他的胸脯说:“那我问你的时候你咋不说你是石磙啊,阴沉着声音吓唬我,你就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乔大爷说:“好了,一场误会,没事儿了,都回去睡吧,天可是快明了哩。”胡丽娜说:“是啊,乔大爷你回去睡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说着,推乔大爷进院门。
乔大爷被她推着走进去,回头叮嘱了一句“都回吧”,关门去了,不过仍往羊棚子前一蹲。这边李石磙也要回家,胡丽娜伸手拉住他说:“搁这儿吸烟,有啥烦心事吗?”李石磙说:“哪儿啊,在田祖业家里喝酒了,睡不着,在这儿吸根烟,不想你梦游似的来了,你干啥去呀?”胡丽娜说:“喝了酒咋不回去睡觉啊,大半夜的站在这儿吸烟,露重风冷的,冻着了可不好。”李石磙说:“我这身子骨,不对呀,听你声音,好像感冒了,是不是呀?”胡丽娜说:“没事儿,见到你,好一半多了。”说着,只觉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一阵子。
李石磙说:“咦,还说没事儿,再跟上一回了。”说时,拿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呀,发烧哩,赶紧去卫生室,别再耽搁了。”胡丽娜给他一摸,就觉得仿佛蒙蒙细雨从天而降,滋润着干涸的心田,四肢百骸里温情流动,酥软无力,站立不稳似的依偎在他的胸膛上,此刻她能够想到的,就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天赐良缘,跟他多呆上一时片刻,便是今生最大的福气了。李石磙只当她又像上次那样病得站立不住,扶住她,要送她去卫生室。
胡丽娜给他搀扶着,勉强走到胡同口,便不往东去了,只拉拽着李石磙往大槐树下走。李石磙不解的说:“咋回家哩?看病要紧!”胡丽娜说:“不回家,去槐树那儿靠一靠。”李石磙正要问去槐树那儿靠个啥劲儿,乔大爷忽然从黑暗中钻出来说:“丽娜你是不是病了啊?有病可不管耽搁了,得赶紧瞧,啥都能熬,就是病不能熬,越熬越重,回头小病熬成大病,上回不就是个教训么!反正我也睡不着,我陪你去吧,让石磙回家睡觉,花儿还等着他哩,说是有啥事儿要跟他商量。”胡丽娜那个恨呀,却又说不出来,只把牙齿咬了咬,松开李石磙,随乔大爷去卫生室。
乔大爷边走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打发一下时间。”装了烟,点着,吸一口,缓缓吐出来,不管胡丽娜想不想听,讲道:“从前,有个村子里住着弟兄两人,哥哥先娶了媳妇,弟弟见嫂子十分漂亮,又贤惠慈爱,也暗暗喜欢上她了,发誓一辈子都不娶媳妇,只守着嫂子过日子。过了几年,嫂子生下两儿两女,弟弟把这四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孩子疼爱。哥哥见了,也觉喜欢,跟老婆商量说:‘弟弟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给他说个媳妇吧。’嫂子高兴说:‘极是。’托人给弟弟说媳妇。复连说了几个,弟弟都不同意。嫂子问弟弟:‘你想要个啥样的?’弟弟看着嫂子说:‘我就想要嫂子这样的。’嫂子说:‘你糊涂!’弟弟说:‘嫂子心里明白!’嫂子叹息说:‘不可能啊!’
“过了两年,哥哥因病死了,弟弟等嫂子为哥哥守孝三年期满,向嫂子诉说了埋藏心底的话。嫂子听了,埋怨弟弟太傻,说:‘你等我,怕一辈子都等不到,还是听嫂子的话,赶紧找个好女人过日子吧。’弟弟说:‘那我就等一辈子。’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四个孩子也都成家了,弟弟始终没找女人,只守着嫂子。嫂子于心不忍,又劝弟弟说:‘你又是何苦哩,自古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个样子,叫我咋有脸面去见你大哥啊!你对列祖列宗又如何交代!’弟弟笑道:‘已经晚了,我都五六十的人了,这辈子只能守着嫂子了。’”说到这儿,便不再说了。胡丽娜问:“后来哩?”乔大爷说:“后来就都死了啊。他嫂子,你可不要学那个弟弟,一根筋,等不到的,就不要等了,要学会放手啊!”
胡丽娜听了乔大爷最后这句话,方才醒悟他是借这个故事劝说她放弃对李石磙的一厢痴念,低头不语。不一时到了卫生室,三妮儿给她量烧打针抓药,让她回家药静心养病。胡丽娜不想回家,打发乔大爷回去了,跟三妮儿挤了一夜。次日还没起来,李石磙和花儿就来打门,原来昨夜因等待李石磙,花儿不小心也着凉了,发烧咳嗽流鼻涕。两个病中女人相视一笑,抬手指着对方说:“你咋学我也病了哩。”言罢又笑。李石磙见了,心中犹如春风拂过一般,只是花儿的病还未好透,翠花又病了,接着是狗蛋,李老太太好不烦恼,把花儿数落一顿,转而责骂胡丽娜,说都是她害的,视她为李家灾星,严禁花儿再跟她来往,却挡不住。
求收藏,求推荐,求求求······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