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近正午。花儿帮助胡丽娜收拾好了纸筐,把那些新衣塞进筐里,随她一起走出她家的院门。刚好田祖业两口子也从家里出来,见到花儿,两口子都很惊讶,问花儿:“你啥时候回来的?”花儿应付道:“才回来。”田祖业老婆随即又问:“你真有个哥哥在北京么?”花儿一愣说:“谁说的?”田祖业说:“李石磙说的呀。说千方百计终于打听到了你哥哥的下落,在北京,你便赶忙去了,真的假的?北京好吗?既然去了,咋不多住几天,可都回来了哩?”胡丽娜急着去上坟,见两口子缠住了花儿,便说:“花儿我先去了。”
花儿说:“你先去吧。”又跟田祖业两口子说了一会儿有关哥哥的话儿,方才摆脱了他俩的追问。一面琢磨李石磙撒这个弥天大谎的用意,一面又想如果真有个哥哥,别说在北京,就算身处穷乡僻壤,她也会感到无比的高兴。转而又想,爹娘大概不会只生下她一个孩子,或许真有个亲哥哥活在这个世上,也有可能还有亲姐姐,说不定也有弟弟妹妹,只是奶奶从未提起过他们。如果他们存在,那么奶奶为啥一直不跟她说呢,为啥只带着她一个人四处流浪乞讨呢,为啥每当她问起爹娘,奶奶只说爹娘都死了,除此之外再无别话了呢•;•;•;•;•;•;花儿只顾想着一个又一个疑问,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进了家门。
翠花和莲花正哄着弟弟搁院子里玩那只乌鸦,见娘回来了,都丢下狗蛋,高兴地跑过来,争先恐后的搂抱花儿的腿,一面仰脸叫“娘”。花儿抚摸着两个女儿的头,俯视着两个女儿的脸蛋,既幸福温馨又自我责备,不由得掉下眼泪。见狗蛋咿呀叫着爬过来,忙去抱起儿子,情不自禁的在他那脏兮兮的脸蛋上亲了又亲。忽见婆母娘从厕所里出来,心中便早早的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这回李老太太没有骂她,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有,只是瞟她一眼,从她怀中接过狗蛋说:“他搁地下骨碌一身土,都弄你身上了,还不打打。”又说:“这下可趁了你的意了!”
这句话,花儿没听明白,但也不试图把它弄明白,弹掉身上的土,去灶屋洗手做饭。做饭的过程中,又不自觉的想起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因心思不在做饭上,神不守舍,切面条时把手指头切冒血了。疼痛暂时缓解了她对亲人的思念,然而当疼痛过去,她的思绪又沿着先前的轨迹一直下去了。不一时做好了饭,招呼孩子们吃饭。萝卜缨子用水炸了,再放在太阳下晒干,就成了干菜。收藏好,啥时候吃啥时候泡。干菜下豆面条,再放点香油,稠乎乎的好吃。翠花和莲花都吃了两大碗,撑得直打嗝。狗蛋这几天吃惯了饭,围着围嘴子,吃的可欢了,也吃了一小碗。嫌不够,还要吃。花儿怕他一下子吃得太多了,吃闷了,不敢让他再吃了,把那只小铁瓷碗给他拿着玩。
李老太太不乐意了:“哎,你这孩子,孩子想吃你咋不叫吃哩,又不是没有,赶紧给他盛去。多吃饭才能长得快,前两天那碗他吃两碗。”花儿说:“还说哩,看都吃成个食包饱肚子了没有,哪儿都不大,就肚子大。”李老太太说:“咦,食包饱肚子能是吃出来的,是长就的。小石磙小时候,跟他这个时候了,我记得真真的,就这蓝边子瓦碗,他一歇子吃两碗,也没见成了食包饱肚子。”话音未落,李石磙背着半袋子粉面子回来了。花儿见了他,把脸扭到一边去了,不理睬他。李石磙嘿嘿干笑两声说:“猜我背的啥。”没有指明让谁来猜。李老太太说:“背的啥?”花儿起身去灶屋。
李石磙说:“粉面子,该过年了,穴几张粉皮子吃。”说完,走进堂屋,把粉面子搁在放桌上。花儿盛了半碗饭,又觉没有胃口,随手搁在了灶台上,透过窗户见李石磙出了堂屋,便走出灶屋走进堂屋去了。李老太太冲她的背影努努嘴,轻声对儿子说:“还没吃饭哩,你去哄哄她。切面条子把手指头也切掉一块子肉,不知道想啥哩。”李石磙听了,忙去堂屋。此时花儿已经和衣躺在了床上。见他进来,花儿坐起身子,假装去柜顶子上的洋火箱子里寻找东西。箱子里盛满了破衣碎布。李石磙站到她跟前,讨好道:“找啥,我帮你找。”
花儿不搭理他,在箱子里漫无目的的胡乱摸。李石磙又说:“听咱娘说你的手切住了,我看看碍事不。”花儿冲他说:“碍不碍事跟你啥关系,别搁这儿烦我!”话犹未了,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那个铃铛,自打从狗蛋的脖子里摘取下来,就一直没让他戴过,前不久老太太还问起它,当时没找到,谁知竟然搁在了这里了。因见它上面沾附了一些布毛,还有一块污渍,花儿便拿着它去水盆里清洗。李石磙嫌水冷,也是献殷勤的意思,提起暖水瓶去倒开水。不想那铃铛见了开水,立时就软了,跟面叶子似的,看上去还是圆的,却不管用手摸。花儿自然不知道,还以为它是硬的,伸手一抓,抓成了一个长蛋子,几个手指印在上面,唬了一跳。
李石磙见状,也吃了一惊。李老太太听他俩搁那儿一惊一乍的,忙过来一瞧,见铃铛成了麻花,可惜得心疼,又不敢埋怨花儿,她才跑走几天回来,埋怨烦了她,再跑走了可是不好看,只说:“算了,坏了就坏了吧,谁知道这东西不管见水哩。”翠花和莲花也早跑过来了。莲花好奇,伸手把它拿出来,两只手拽着拉成了细长条,再想把它团成蛋子,已是不能够了,只把它弯曲成了一个圈。李石磙觉得是个圈也不错,戴在儿子脖子里,比铃铛安全,至少圈没有边棱,不用担心硌住儿子了。于是铃铛摇身一变而成了脖圈。
花儿拿着脖圈在儿子的脖子上试了试,感觉大小还合适,想着在脖圈的两端弯上小钩子,这样就能够戴了,便把它交给李石磙,让他来完成这项工作。李石磙接过脖圈,刚要进屋拿尖嘴钳子,李老太太说:“吃了饭再弄吧,饭都凉了。”李石磙一想也对,就把脖圈递给莲花,嘱咐她放堂屋里去,走进灶屋。莲花拿着脖圈,没有听从吩咐,而是往自己脖子上戴。李老太太打心眼里不喜欢她,便说:“你这闺女咋不听话哩,快放屋去!”莲花撅起嘴巴,躲藏到花儿身后,继续戴脖圈。翠花也想戴上试试,跑到妹妹面前,俩人一嘀咕,一起跑进堂屋去了。李石磙把那半碗饭添满,端出来递给花儿。花儿没接,却突然说:“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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