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寄闲情

    胡丽娜闻言，收回神思。李石磙等人也都扭过脸来。田祖亮开玩笑说：“当家的来了，还不赶紧回家！”胡丽娜高兴的挽住花儿的手臂，一面又去拉付兰雅的胳膊。刘金武接着田祖亮的话说：“来了俩，哪个才是正当家的？”李石磙顺杆往上爬说：“那个大肚子的。”胡丽娜抬手打他的肩膀说：“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这个才是你的头房正妻哩！”一面说，一面指花儿。花儿嗔道：“他们胡闹，你也跟着瞎搀和！”付兰雅脸色嫣红道：“你们大男人，一见了女人就没正形了，张嘴浑说，有影儿没影儿说得跟真的一样，多少女人的清白就毁在你们这帮臭男人的臭嘴里！”刚说到这儿，胡丽娜打了两个喷嚏，震得她的耳朵嗡嗡响。花儿说：“一想二骂三念叨，不说了吧。”付兰雅说：“我可没骂她。”胡丽娜说：“你搁心里骂了，还以为我不知道！”李石磙说：“还不赶紧离兰雅远一点儿，你感冒了，再传染给她了，可如何是好！”胡丽娜忙离开付兰雅，一面说：“只顾高兴了，把这茬忘了！”

    只是为时已晚，到了下午，付兰雅就开始咳嗽流鼻涕，不敢轻视，急忙抓药调治，四五日后也就好了。又过了几天，早已是秋去冬来。刚一入冬，天气猛然间冷了很多，又下了一场细雨，显得越发的冷了。等雨过天晴，一连出了几天的太阳，气温急剧攀升，似乎又回到了初秋时节。只因许久没有走出家门，又见天气晴好，碧天白云风儿轻柔，遂关了房门，一路缓慢来到花儿家，只见李老太太坐在院子中的太阳下打盹，翠花和莲花哄着狗蛋满院子玩耍。此时狗蛋还不会走，只能在地下爬。姐姐们往哪儿跑，他就往哪儿爬，一点都不觉得累，还爬得津津有味。遇见感兴趣的东西，诸如一片叶子、一粒坷垃、一只蚂蚁，等等，就捏住塞进嘴里，没有肮脏不能吃的概念。可身体却很好，正所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显然花儿不在家，又不知她去了哪里，有心问一问李老太太，又恐她不高兴，便怅然若失的退了出来。站在门外南北望了两眼，一时间失去了行进的方向。没有方向，也就逡巡不前了，没了兴致。心说：“还是回家去吧。”又不想原路返回，于是向北走去，意欲经由大堤返回家中。岂料刚上大堤，迎面遇见田家俊，想起那日在寨门口碰见他的情形，便说：“你的兵哩？”这田家俊单看外表，英俊魁梧，忠厚老实，其实最刁钻奸猾，又贪恋美色。如今见付兰雅落单了，便存了撩拨她的心思。满脸笑容可掬，双眼锋利如刀，吟吟笑道：“民兵，扛起枪是兵，放下枪是民，都去三干清理沟淤去了。那日见你端枪的姿势，像是个熟手，以前经常摸枪吧？”

    付兰雅说：“哪有啊，那天是第一次摸枪。”田家俊说：“你净哄我，第一次摸枪，根本就没有那个姿势。你是不知道，你端着枪，往那儿一站，那个姿势，别提多好看了，好几个人都看傻了，都不想走。其实我也不想走，就想站在那儿看着你，看一辈子都不觉心烦。”说着，咕咚咽一口唾沫，突出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就又卡那儿了。付兰雅听他说出这种话，又见他的神色有异，料想他绝非善类，急忙抽身走了。田家俊着实惋惜了一回，自回家去。怎奈心境难平，扛起枪到了大堤北面，对着堤坡打枪。

    付兰雅才回到家，还没坐下，听到枪声，吓了一跳，心中害怕，又起身走出家门，径直来到三干。只见由西到东，满沟里都是人，有扶着锨把站着的，有蹲着吸烟的，有慢条斯理铲泥往上甩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欢声笑语随风飘扬，拌嘴逗趣之声连绵不绝。不由得心胸豁然开朗，情不自禁的也要下去热闹一回。早有人看见她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花姑娘的来了！”接着就有人说：“都快来看，这儿还藏着一个日本狗哩！” 有人丢下铁锹，跑上来。东方进夹杂在其中，跑到她跟前说：“你咋跑这儿来了，赶紧回去！”其他人说：“干嘛呀，虽是你老婆，但也不能锁在柜子里呀！刚才你还吹嘘她拉了一手好弦子，还不快回家去取了弦子来，让俺们也听听，方信你所言不虚。”

    话音未落，李石磙挤进来说：“都搁这儿起啥哄，还不赶紧下去，完不成任务，你们谁都别想回家吃晌午饭！可惊动你们了，没见过美女是咋地！”一本正经的样子，可接着又说：“东方老弟把你夸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说你啥都会，你都会啥？”付兰雅笑说：“有你这么个头，难怪他们都那样了！实话告诉你，他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啥都会，单说一样，我会生孩子，你会吗？”有人说：“那他不会，不过他那个花儿妹妹会，都生下仨孩子了。”李石磙闻言，一面问谁说的，一面抬眼环顾四周，发觉人群外走来花儿，忙大手一挥说：“都散了，都散了，赶紧干活！”此时花儿已经走到近前了，她一边抬手分开众人一边说：“看啥哩，又不是耍猴，啥稀罕的！”

    付兰雅说：“我说到你家里咋没找到你，原来你到这儿来了！”花儿说：“还不是你说的，叫我下地干活挣工分！”付兰雅说：“这多好啊，你看这多热闹，窝不住气！”花儿说：“就是开心，不过你不该来这儿，真远的路，走来了，累着了可不好。”付兰雅说：“没事儿，心里高兴，就是有点累，也感觉不到。”又说：“大家伙儿都别站这儿看了，都下去干活吧，我给大家伙儿唱两句儿，不然我可是不唱。”众人听了，齐声说：“好！”纷纷下去了。

    下面的人也都停下来，噪杂声戛然而止，都竖起了耳朵。付兰雅清清嗓子，搁心里默唱了片刻，找了找调子，感觉唱出来不至于太难听了，遂开口唱道：“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飘飘年来到。爹出门去躲帐整七那个天，三十儿晚上还没回还。大婶给了玉茭子面，我等我的爹爹回家过年。”不知是谁接道：“卖豆腐赚下几个钱，集上我称回来二斤面，怕叫东家看见了，揣在怀里头四五天。”付兰雅刚要接着往下唱，忽听有人高喊：“打倒恶霸地主黄世仁！”声音高而且长，刹那间整个沟谷里全是这个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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