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窝儿去了天国。对她来说,这本是一件好事,与其这般活着痛苦,倒不彻底解脱了幸福。但对李石磙来说,无疑是一记闷棍。他把酒窝儿的尸体从坡坑里捞出来,便预感到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事实也正如此。公社夏书记接到报案,雷霆震怒,亲自坐镇叶寨村,一方面料理善后事宜,通俗地讲就是给李石磙擦屁股,一方面命令派出所长明察暗访,以便揪出元凶,给上边一个交代,给下边一个说法,给死者家人一个公道,给知青们一个安抚。派出所长不遗余力,走访了整个村子,又将搜集到的各种信息整理分析,去伪存真,得出结论:酒窝儿确系溺水而亡,其原因是精神失常。
派出所长把这个结论摆在夏书记面前。夏书记看过后摇摇头。派出所长忙又把走访的记录给他看。夏书记很认真的看了走访记录,沉思良久,拿笔扔给派出所长,让他在结论的后面又写到:酒窝儿不是溺水当天突发精神失常,而是已有几日;李石磙对此视而不见,没有对酒窝儿采取必要的保护措施;有人向李石磙提出应对酒窝儿给予特别的关照,李石磙置若罔闻,不屑一顾;作为村支部书记,对于酒窝儿的死亡,李石磙难辞其咎。一时写完,派出所长问:“接下来咋办?”夏书记说:“抓!”派出所长似有所悟道:“明白,让他当替罪羊。”
夏书记训斥道:“啥替罪羊啊,原本就是他的错,不抓他抓谁!”派出所长说:“是是是,抓了之后呢?”夏书记说:“关着,好吃好喝好招待。”派出所长说:“这样太便宜他了。”夏书记说:“你说咋办,他是够判刑还是够枪毙!说破了天也就是粗心大意,工作不细致不到位,出现了纰漏!是错,不是罪,天下哪有不犯错的人呢!”派出所说:“书记教育的是,我这就去办。”夏书记又说:“若是遇到花儿和李老太太阻挠,多做思想工作,不要用强,我想她们会想通的,去吧。”派出所长答应着,离开书记办公室,琢磨着怎样做才能既抓了人有没有麻烦。
李石磙丢掉了村支书的职务,闷在家里。花儿也觉憋屈,牢骚满腹。付兰雅劝解说:“不干就不干了,没啥大不了的。照常说无官一身轻,看现在石磙哥多悠闲啊,再也用天明忙到天黑了,帮你看看孩子,收拾收拾家务,陪着你说说话,吃顿热乎饭,比啥都强。”胡丽娜说:“这话原是不错,只是石磙哥当了十多年的村支书,猛一下子不叫干了,又不是自个不干的,总是有些难以为情,不好意思,怕下地干活的勇气都没有,觉得脸面无光。”李石磙接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啥叫拿得起放得下,当一天村支书,为全村人操劳一天,不当村支书了,就为全家几口人忙活,难不成还要一家人养活我么!”
丁岚长叹道:“酒窝儿去就去了,还连累了石磙叔。我想她也不愿意这样,只是她死在了叶寨村,石磙叔是村支书,不把石磙叔赶下台,众人心里不服啊,公社没法交差。”李石磙说:“还是丁岚明事理,我不干村支书了,上边的领导,下边的群众,死者的家人,活着的知青,都没了话说。不正是这样么,酒窝儿的爹娘,带了那么多人,一看就是来闹事的,那些知青也都憋着怒气,结果怎样,还不是没闹起来,原因就是把我的村支书拿掉了,不然还要咋样,我又没有犯罪,够不上给她抵命。”花儿说:“就这还不够憋屈的呀,凭啥把你的支书拿掉啊!”丁岚说:“就凭石磙叔犯错了。一发现酒窝儿神经不正常,我就跟石磙叔说,让石磙叔把酒窝儿送回家,或者派人盯着她,可石磙叔没有听进去,才有酒窝儿掉进坡坑里淹死了。”
一语未了,花儿早抢白道:“丁岚你是咋回事儿啊,咋又说起这话来了,当初你是咋跟我保证的,说啥就是死,这话也绝不再说第二遍了,今儿个咋又说了!”付兰雅也说:“就是,话可不能乱说!你这么一说,好像酒窝儿的死全赖你叔似的!”丁岚说:“这不是当着自家人的面说的么!”李石磙说:“你们别埋怨丁岚,她没错,都是我的错。再说,丁岚的确跟我说过那些话,都怪我疏忽了,那几天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就忘了,才酿成了这个悲剧。”胡丽娜说:“李石磙你是刁还是傻呀,我见过拾金子拾银子的,可没见过拾橛子的,今儿个头一回见!”
付兰雅说:“别再说了,当心隔墙有耳!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酒窝儿初来的时候,可是好好的啊,没听说她有精神病,也没见她发过精神病,爱说爱笑,一笑俩酒窝,多喜欢人的一个闺女,好端端的咋就得了精神病了哩!丁岚你跟她一起住着,知道啥原因不?”丁岚摇头说:“不知道,那天晌午头,她回到青年场,就疯了。不疯的时候问她,她啥都不说。”李石磙说:“这么长时间,也没想起来问一句她为啥疯了,也没哪个人问,这才是导致她溺水死亡的直接原因吧。”花儿说:“她人都死了,也拉回去埋了,啥事儿也都处理完了,再问还有啥用!”李石磙说:“咋能没用哩,至少能让她死得明白了吧!不中,我得去公社,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说着,站起来。花儿埋怨付兰雅说:“兰雅你净多这么一句话!”付兰雅笑说:“是我多嘴多舌了!石磙哥你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李石磙说:“啥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酒窝儿听了你这话,该有多伤心啊!有疑问,就得解决,不然谁心里都不踏实,最起码我心里踏实不了!”一面说,一面往外走。花儿挪揄道:“还以为自个是村支书哩!”丁岚站起身说:“石磙叔说得对!酒窝儿的疯就是一团谜,以前没有想到,实属心窍迟钝。现在想到了,就得把它解开。只有把这团谜解开,酒窝儿才能灵魂安息,咱们活着的人才能心里踏实。”说罢,去追赶李石磙。胡丽娜不觉撇嘴说:“又多一个疯子!”付兰雅说:“解开了也好,至少能还石磙哥一个清白了,比现在背着黑锅强!”
丁岚追出院门,见李石磙已经走得很远了,一边跑一边喊。李石磙听到喊声,停下脚步回身说:“干啥?”丁岚跑到他面前,喘着气说:“我跟你一起去。”李石磙说:“咦,真远的路,你去干啥,快回去陪你婶子她们说话去!”丁岚固执道:“我就去!”李石磙说:“你这闺女咋真犟哩!”丁岚说:“你才知道么!”李石磙便不说话了,转身继续走。丁岚紧紧随着他。出了村子,来到东西路上,远远望见青年场那几排房子孤零零的矗立在旷野之中,丁岚忽生一念,对李石磙说:“叔,我想去祭拜一下酒窝儿。”李石磙沉吟一下说:“也好,让她泉下有知,给咱指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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