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甄小抠早早来到厂里,直接奔田老歪办公室。他先仔细打量一下门框上挂的那个牌子:“厂长室”三个红字是印上去的,白底一衬特别显眼。平常他一看这几个字心里就发畏,今天怎么瞅怎么顺眼。田老歪临走时忘了锁门,正好给他留个方便。他进屋坐在那把皮转椅上,看桌子上摆着烟卷盒、茶叶桶、暖壶、茶杯什么的,就点上一棵烟,泡上一杯茶,先品品厂长的滋味。平常看田老歪当厂长的神气劲儿,他非常眼热,没想到自个也有今天。
等工人到齐,他左手夹着烟卷,右手端着茶杯,清清嗓子开始说话了:“你们都知道,我现在是代理厂长,让你们咋干就得咋干。从今天起,一天多加工十袋苞米。”丰大胆接过话茬儿:“咱们是计件工资,田厂长在这的时候,多干多给钱,你有这个权利吗?”
甄小抠有点儿生气了:“你这个人脑袋有毛病啊,怎么不服从领导呢?我说白干也得干!”丰大胆搁鼻子哼了哼说:“人家让你挂个名儿,把你美得不知道怎么得瑟好了,拿着鸡毛当令箭,还要使点什么权!田厂长让大伙多干活的时候先说明白给多少钱,从来不象你这样白支使人。想拿这帮人表功啊?没门儿!”
甄小抠平时挺怕丰大胆,可今天觉得自个腰杆硬了,就一拍桌子说:“你到底想不想干了?我一句话就让你回家吃去!”丰大胆说:“你别跟我穷装,不给加钱我就不多干,看你能怎么样?”
老面瓜看甄小抠下不来台了,紧忙上前打圆场:“你俩盟叔盟侄的,为这点儿小事整掰脸了多让人笑话呐。咱们还是快干活去吧。”甄小抠知道治不服丰大胆,就自个找个台阶下,说了声:“我不喜和你小孩伢子一般见识!”就和每天一样去扛袋子上料。
老面瓜趁机跟他说:“大哥呀,妹夫说句话你别往心里去:让你当这个头儿也就是三天两早晨,别像真事似的那么扯,把人得罪一圈儿,你能得着啥呀?说不定那天你还得跟我们一样,那时候多抹不开呀!再说我看昨天田老歪临走的时候神气不对劲儿,那个开车的跟他也没个好脸子,八成是出啥倒霉事了。”甄小抠说:“你净瞎猜!路路通那是何等人物啊,在长河城打个喷嚏赶上下场雨了,谁敢招惹他呀?是不是田老歪背地里捅猫蛋露馅了?真那样正好,我就能接这个缺儿了。”老面瓜看他这么拧,笑了笑再没往下说什么。
午休的时候,别人都回家吃饭,甄小抠没走。他从没封口的袋子里捧出一斤左右包米粒子,放在一个大茶缸子里,搁开水沏上,盖上盖闷一会,就大口连妈的吃上了。虽然没有下饭的菜,可是他也觉得挺好。因为他听田老歪说,这玩艺都是给城里有钱人吃的,屯子里的庄稼人根本吃不起。如今自个也享受着了,还一分钱不用花,就凭这样,这个代厂长就当得挺有意思。明天拿点儿咸菜来,天天晌午就这么过,把自个家饭省下了,还显得爱厂如家。将来和路路通大老板见面,专门提提这事,兴许能给自个加工钱呢!
他吃得肚子有点胀了,大茶缸子里的玉米粥还剩下有一小碗。他有点犯寻思了——倒扔了吧?虽然不是自个家的东西,可是平常细线儿惯了,真有点舍不得:留着吧?又怕干活这帮人笑话,说自个这个代厂长没魄力,大事肯定不敢做主。思前想后,咬咬牙,端起大茶缸子,拿起门旁端扫地土的小铁锹,到房后的空地挖了一个坑,把那些剩粥都倒在里边,撮了几锹土盖个溜严。他看了看挺满意,觉得这样谁也抓不住话把儿了。
他又回到办公室,从桌子上的烟盒拿出一棵烟抽了起来。冷丁想起来田老歪什么都有个数儿,回来看烟少了,肯定不愿意,追问起来自个没面子,为这事让人抻几句更不值得。可是转念一想:让自个当这个代厂长,把这么大摊子事交给自个管,还能在乎这一盒烟么?自个平常让这个歪脖子治怕了,一丁点儿事都不知道咋办好。如今自个好使了,还那么胆小干什么?往后得直起腰来,有个厂长的样儿,该摆谱的时候就得摆谱,再也不能跟别人一样干活了,得找个人替自个上料,自个也像田老歪似的,专门在一边看着别人挑毛病。
正想得出神,门哐当一响,老混子进来了。谁也说不明白是咋回事,他一见老混子,心里就哆嗦,忘了自个现在的身份,紧忙站起身打招呼。老混子也不客气,大咧咧坐在他的对面。他从桌子上拿起那盒烟递过去,老混子忍不住笑道:“嗬,鸟枪挨炮啦,老旱烟变成了红塔山?比我这个治保主任阔气多了!”他想客气几句,可是不知道说啥好,吭哧瘪肚半天也没整出一句囫囵话,谁也听不明白他说的啥意思。
老混子笑着问:“你没找贾灵仙算一卦吗?看看这个代厂长啥时候转正啊?”甄小抠陪笑说:“刚接手,事太多,还没顾得上扯那个。”老混子嘿嘿冷笑几声说:“人家拿你当猴儿耍,你自个还不觉味儿?”甄小抠愣了一下说:“能给路路通管事不是挺好吗?怎么还能提到猴儿不猴儿的呢?”老混子打个响鼻儿说:“哼,路路通?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吗?咱爷儿俩处得不错,我实话告诉你:路路通已经让阎王爷叫去了!”
看甄小抠激凌一下子,坐窝傻眼了,老混子接着说:“我今天押车送货去,顺便到我姐夫蹭酒喝,看他大白天躺在炕上蒙头睡觉,就问他是不是病了。他告诉我说出大事了:路路通在大酒店**扯淡,上厕所的工夫不知从哪窜出一个人来,把枪顶在他后脑勺上,连开好几枪,脑袋打稀碎。那人跑下楼就没影了。楼里人听着枪响,都吓得猫起来不敢出屋,只有值夜班的那个女工看着了是咋回事,等那人往出跑的时候,她紧忙钻到桌子底下,才算捡了条命。公安局接到报案,马上召集人马赶到大酒店。陪路路通的那个小姐当时吓昏过去了,啥也说不明白。值班女工光说看那个人穿着黑衣裳,戴个黑面罩,再问别的也不知道。局长下令全体警察都到车站和道口堵截,这时候天就亮了。我姐夫领着几个人把守河桥,过人过车都得停下检查。他是个老油条,听说那人有枪,就坐在车上不下来,让手下人去干这事。忙乎了一天一宿,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上边就说放假休息一天,事就这么搁下了。”
甄小抠想了一会说:“从主任,你是不是因为你姐夫和他争房子的事背地咒人家?咱俩当个笑话,哪儿说哪了,你知道路路通的厉害,这话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老混子笑了起来:“你呀你呀,让路路通的牌子吓破胆了!整个长河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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